畫中人會倒在朱元璋的懷抱里嗎?不佔天時地利,卻大勝鄱陽湖,只有人和為上了。窮寇勿追,兵貴無常。同一條江,流淌著幾對男女的恩恩怨怨,這是一條怨江。
一
被朱元璋譽為「混江龍」的廖永忠率他的水師大獲全勝後,來向朱元璋稟報,陳友諒的軍隊徹底土崩瓦解了,戰船沒跑了幾艘。
朱元璋問起張定邊的下落。
廖永忠已經查明:張必先、張定邊保著陳友諒的二兒子陳理連夜逃回武昌去了,他們的小船差一點叫廖永忠部攔住;陳友諒的屍首是頭一天偷著運走的,根本沒敢發喪。
常遇春也來報告,聽降卒說,好像是天意,他們一覺醒來,兵營里到處是無頭帖子,人們奔走相告,陳友諒已死,這一下就亂了營了,不攻自亂。
朱元璋問他們知道這帖子從何而來嗎?
眾人都說不知道。
劉基早猜到了,無疑,這是胡惟庸所為。只有他有這樣的心計。
「正是他。」朱元璋說,「這人膽大心細,立功不小啊。」胡惟庸雖沒回來,已先後派出兩伙人回來稟報了。
正在這時,雲奇進來報告胡惟庸回來了。
朱元璋興奮地站了起來,迎到了門口,一見疲憊不堪的胡惟庸露面,立刻拉住他的手,說:「辛苦了,方才還說到你立了大功呢。」
胡惟庸矜持地說,雖說此行九死一生,可我並沒有像佛性大師預料的那樣必死無疑,已把十幾個人安然無恙地帶回來了。
朱元璋從屏風上揭下一張紙條,說他早已有準備,宣布從現在起,升他為從五品郎中,並已行文到滁陽去報告小明王了。
胡惟庸說了聲:「謝主公。升不升我事小,我已答應替我的隨從請賞了,望主公成全。」說著送上名單。朱元璋說:「這個自然,一定重賞!」
劉基說:「提升這麼小的官職也要報小明王,主公不嫌麻煩嗎?」
朱元璋說:「我還是他治下的臣子呀。」
廖永忠說:「連不可一世的陳友諒都完蛋了,小明王算個屁!愛理他理他,不愛理他廢了他,告訴他回家放牛去得了。」
朱元璋說:「不得胡說。一日君臣一日恩情,怎麼可以君不君臣不臣呢。」但廖永忠並不往心裡去,知道朱元璋並不認真生氣,是不得不做表面文章。
滅了陳友諒等於有了半壁江山,得了傾國傾城的美人,在朱元璋看來,不亞於有了另一半江山。他連劉伯溫都瞞著,先讓胡惟庸將達蘭秘密藏到一處民宅中。
民宅看上去很普通,但院里院外崗哨林立,戒備森嚴。
朱元璋和胡惟庸率隨從騎馬而來。在大門口下馬後,胡惟庸說他為了弄到達蘭,和老朋友李醒芳也反目了,差點搭上了性命。這當然是邀功了。
朱元璋說他心裡有數。
胡惟庸說達蘭奪刀想自殺時,手受了傷,叮囑主公可體恤她一點,為防她自殺,他用了四個丫環無時無刻地監視著她呢。
朱元璋說:「這樣一個美人又這樣烈,難得。」
達蘭坐在那裡一言不發,身後藏著包玉璽匣子的包袱。面前放著冷了的飯菜,一口未動,兩個丫環一左一右地站著。她並不害怕,早已料定朱元璋是「劫色」而已,並不想傷害她。
門開處,胡惟庸先進來,滿臉賠笑地說:「達蘭皇后,我們主公來看你了。」
朱元璋走進來,見了她,眼睛一亮,她本人遠比李醒芳畫的還要嫵媚,雖然看上去臉若冰霜,又沒施脂粉,可比濃妝重彩還要楚楚動人。朱元璋慶幸自己有艷福,上天賜予他這樣美的絕代佳人。他喜不自勝,滿臉堆笑說:「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達蘭閃了朱元璋一眼,問:「站在我面前的這個醜男人就是朱元璋嗎?」口氣盛氣凌人,目光也似兩把刀,她反正無所懼,倒先給朱元璋一個下馬威。
胡惟庸怕朱元璋臉上下不來,忙向兩個丫環使眼色,帶她們一起走了出去。
朱元璋沒有惱,卻說:「這都是他們辦事糊塗,我是對皇后神往已久的,想一睹芳顏,本想把你從離亂中請過來,卻沒想到這幫蠢材,這樣沒禮貌,看,把你的手也弄傷了。」他靠近達蘭,試圖拿起她的傷手看看,達蘭躲開了。
朱元璋說:「你知道嗎?這次大兵壓境,我早已料到陳友諒大限已到,我惟一擔心的是達蘭皇后的安危,才特地派我身邊最能幹的胡惟庸去接你,真怕玉石俱焚啊。」
達蘭冷笑一聲說:「是接我,還是去搶劫我呀?陳友諒死了,你連我守喪的機會都不給我,這像什麼樣子?這是一個仁人君子所為嗎?」
朱元璋有他的說法,陳友諒是個暴君,是個不識時務的人,皇后對他一定比朱元璋更清楚,他死了,這也是天意,她這如花似玉的人,何必為了一個匹夫而委屈自己?朱元璋稱自己是替她著想。
達蘭道:「他再壞,畢竟是我的丈夫。朱元璋,你明說吧,你想怎麼樣?」
朱元璋回答,想把她護送回金陵。她從前是皇后,日後一樣是皇后。
達蘭譏諷地說:「就你?一個癩頭和尚,也想當皇帝?」她竟然肆無忌憚地縱聲狂笑起來。
朱元璋的臉紫脹起來,這是對他最大的污辱了,如果別人這樣對他,他會殺人!但他強忍著不讓自己發作。他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有德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