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沒有。」藍玉說,「朱元璋除了說你父親有那個遺囑以外,什麼也沒說過,更沒逼我寫信給你,他也是一片好心……」他一下子又變得軟下來。
郭惠說:「這麼說,是你自己要娶鎮江的姑娘了?」
「是。」他只能這樣應承。
但她不信:「你怕朱元璋,是不是?不就是要丟官嗎?你若是真心對我好,現在就一起搖著這條小船,從這個世界消失,你有膽量嗎?」
「我倒無所謂,」藍玉言不由衷地說,「你是金枝玉葉,今後讓你跟著我過顛沛流離的日子,我一生都不會安寧。」
「好日子、苦日子都是一生,要緊的是看是不是舒心。」郭惠打開一口包金木箱,裡面是滿滿一箱銀子,她說:「好日子過不上,溫飽是可以的,我只要你一句話。」她的目光利劍一樣刺著藍玉的雙目。
藍玉不敢看她,耳畔又響起朱元璋的聲音:這可是你藍玉大將自己的選擇……不要在背後說,朱元璋以勢壓人……
他好像一下子又清醒了,他說:「不,不是有沒有銀子的事,我也不怕貧窮,我不能連累你……」
郭惠蛾眉倒豎,說:「我並不怕你連累,是我甘心情願。我問你,你是不是捨不得扔掉榮華富貴?」
藍玉咬了咬牙,說:「是,我覺得不可能兩全了……」他只有這樣徹底冷了她的心,才能讓她恨自己。
郭惠彷彿冷靜多了,她冷笑著一指岸上說:「你走吧,就當你我是路人,我從來不認識你!」郭惠果然把他當負心漢了。
藍玉顯得很狼狽,連叫了幾聲「郭惠」。她急了,說:「你走不走?不走我把船弄沉,咱們一起死。」她真的找來一把斧子,開始鑿船。
藍玉嚇得倒退著上岸,說:「別,別這樣。」
藍玉上了岸,沒有馬上離開,他聽到小船里傳出一陣哭聲。此時他又後悔了,也許不該這樣傷一個女孩子的心,可不這樣,他就得永生永世在火上煎熬自己,不會有好下場的。如果他猜得不錯,朱元璋看上了自己的小姨子,那他藍玉就隨時有殺身之禍。退一步說,為了一個女人,斷送錦繡前程,那也實在是不值得的。想到這裡,他狠了狠心,再也不敢回眸看那小船一眼,大踏步走了。
傷心已極的郭惠一直哭著,岸邊的蘆葦凄涼地搖曳著,颯颯作響。
忽聽岸上有人喊:「哎呀,我的船在這兒呢!」「認準了嗎?」「錯不了,這不跟自兒個的孩子一樣有記號嗎?」
郭惠揩了一把淚,向舷窗外望去。
她看見曉月跑下堤坡,喊著:「小姐——」
郭惠擦乾了淚水,走出艙來,見一大群官府衙役打著燈籠來尋找。
一見她出來,曉月說:「天吶,可找到你了,你怎麼把船弄這兒來了?」
郭惠支吾著,說她睡著了,可能船順水漂走了吧。
老艄公上船看了看纜繩,說不可能,纜繩沒斷,怎麼能是風刮的?
衙役說:「找著就好。」
曉月拿了些散碎銀子給衙役們買酒吃。
那些衙役走了。
老艄公埋怨連聲地說:「你這姑娘,害得我不淺,到現在連口飯都沒吃上。」
曉月讓他把船往回搖,再一起上岸去找地方吃飯。答應多給他買些酒喝。反正明早才上鎮江呢。
郭惠說:「什麼鎮江,回金陵!」
曉月審視著她的臉,說:「小姐,風一陣雨一陣的,你這又是犯的哪股風啊?」
郭惠平靜而又斬釘截鐵地說:「我說了,回金陵去。」
「阿彌陀佛,」曉月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你好歹醒了腔了。」
老艄公已經搖著船又向擁擠的碼頭駛來。
站在船艙上面的郭惠看到,藍玉乘坐的那條燈火通明的大官船已經起錨,此時正順水向鎮江開去。
一絲冷笑浮上她的嘴角。
她打開一個小箱,裡面有厚厚的一沓信。
郭惠揀起一封,一點點扯碎,一鬆手,碎紙片雪片一樣飄灑到空中,又落到水中,漂走。
後來她連撕的興趣都沒有了,將所有的信一古腦扔入江中,那些信在江面上打了個漩,漸漸沉入了江底。
曉月看著她,不敢問,只是說了句:「早該這樣了,天下好男人有的是。」
「好男人?」郭惠獃獃地說,「是呀,這就是我看中的天下最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