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行,我不行。」雲奇連連擺手,如遇見鬼了一般。
朱元璋未嘗不是色厲內荏,他即使不擔心馬秀英,也不能不防著脾氣暴烈的郭寧蓮。一時不知該怎樣應對。
他的兩個夫人也認為這件事很棘手,不能等閑視之,決定借附近一間茶肆商討對策。
馬秀英隨著郭寧蓮走進一家挑著「碧螺春」幌子的茶肆,跑堂的忙上來招呼。
郭寧蓮大大方方坐下,說:「來一壺碧螺春,兩方棗糕。」跑堂的拖長聲應了一聲下去了。
馬秀英說:「看樣子你常來茶館,這麼老到。」
郭寧蓮附在馬秀英耳畔小聲戲謔道,除了沒去逛青樓,什麼都試過。
馬秀英在她手上打了一下:「你這丫頭,什麼話都敢說出口。」郭寧蓮咯咯樂起來。
少頃茶點上來,郭寧蓮揮手叫跑堂的下去,自己斟茶,為的是說話方便。
馬秀英、郭寧蓮慢慢品著茶,旁邊幾個茶位上也有客人,商賈、儒者、闊少,各色人都有,一個賣唱的少女在座間起勁地唱。
馬秀英說這是三教九流聚會、魚龍混雜的地方,責怪她這地方也敢來。
「我從小就不是侯門千金?選」郭寧蓮小時候跟哥哥們使槍弄棒,餓了渴了就跑到茶館來,一壺茶、幾塊糕,喝透了,出一回通身透汗,特別解乏。
賣唱女孩唱到她們面前來了,剛唱了一句,郭寧蓮忙扔給她幾個小錢,擺擺手,女孩謝了,拾起錢自去別的桌唱。
書歸正傳,郭寧蓮說,朱元璋剛剛稱王,就忙著充實後宮了?選他找六宮粉黛三千都可以不管,找個別人扔下的寡婦,叫人笑話,也晦氣,克夫喪國的女人,怎麼也能迷住他?選這事絕不行,趁他還沒封這個妖精,她主張打上門去。
馬秀英卻以為沒那麼簡單。
郭寧蓮說她單槍匹馬,力量單薄,有馬秀英出馬,膽就壯了。
馬秀英是這樣分析的:如果在普通人家,出了這種事,大家撕破臉皮鬧一場,男人認錯的,女人被休的,都有。如今元璋稱王、稱帝之後,就不一樣了,後宮佳麗三千的事,在南朝北國並不是新鮮事,我們再鬧,也不會改變這個納妾男人的一統天下,最終倒霉的是我們。
「我今天才看出來,」郭寧蓮說,「你的敦厚其實就是軟弱。」
「不軟弱又能怎樣呢?芽」馬秀英說。
郭寧蓮說:「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用不著和你聯盟,行了吧?芽鬧得好,好處有你的,我鬧壞了,與你無關,你當你的王妃,我捲鋪蓋走人,我也不稀罕這個偏妃什麼的。」
馬秀英想得更為長遠,自己怎麼樣倒無所謂。她覺得為這事鬧起來,會兩敗俱傷,讓別人看我們家的笑話。會壞了朱元璋的名聲,他連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都管不好,怎麼會叫人相信,他能治理好天下?芽更何況,鬧的結果,天下臣民都會說你我是潑婦、悍婦,是最大的提醋罐子的女人。
這一說,郭寧蓮也有幾分猶豫了,她說:「這口氣就這麼咽下去了?芽」
「我把醜話說到頭裡。」馬秀英斷言,往後,這種事還會接二連三地發生,咱們一天天老了,人老珠黃,盡失顏色,朱元璋的花心不老。就算朱元璋老實,念及舊情,那些大臣們也會勸他選妃、立妃,充實後宮,如果你每次都大鬧,那不是成了中國後宮裡的一大丑聞了嗎?芽
郭寧蓮恨恨地說:「都是我爹,非讓我嫁他,做小也不在乎。這若是在小家小戶的民間,夫妻白頭到老,那有多好。」
馬秀英說:「你爹不是從面相、卦象上算出朱元璋有帝王之命嗎?芽寧蓮啊,其實若講忠誠,你對他是最忠誠的,你連他的命都救過,兩次為他負傷捨命,還在乎他找不找女人?選」
郭寧蓮心裡別提有多委屈了,一陣陣心酸,不禁滴下淚來:「他的良心叫狗吃了。」
馬秀英提議先回去,等他幾天,看他自己說不說。他如果真想立達蘭為偏妃,他就不能永遠這樣偷偷摸摸的。如果他一直這麼遮遮掩掩的,也就不用擔心了,他必無接到宮中之意。馬秀英說她先探探他的口氣再說。
郭寧蓮妥協了,嘆了一口氣。
三
朱元璋與達蘭坐到了豐盛的餐桌前,朱元璋親自給她倒了一盞酒,達蘭故意聞了聞。
朱元璋說:「這是陳釀好酒,我叫雲奇釀的。我們家鄉豐年便家家自己釀酒。聞出香味了吧?芽」
「我是怕聞出蒙汗藥的味道來。」她笑道。
朱元璋說:「又來了?選那都是胡惟庸乾的荒唐事。」
「胡惟庸荒唐,只下了葯,」達蘭說,「殿下可是趁人家昏迷來行事的呀?選」
朱元璋厚著臉皮說,那也是出於至愛,再也不會這麼唐突了。
「當然不會再下蒙汗藥了。」達蘭說,「現在人已經是你的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隨你捏圓搓扁?選」
朱元璋說:「你放心,我對你什麼樣,你心裡沒數嗎?芽這幾天我天天都在你這兒過夜。」
「誰知道殿下是不是三天新鮮?選」說到這裡,達蘭忽然滴下淚來。
「好好的,這是怎麼了?芽」朱元璋過來為她拭淚,把她抱到了膝上。達蘭說:「現在說得甜言蜜語,你天天來我這兒,還不是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芽你從來沒把我當成明媒正娶的人,不然,為什麼不讓馬妃、郭妃與我相見?芽你怕她們,對不對?芽你惟獨不怕我。」她正好趁此機會達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