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秀英惴惴不安地問:「快告訴我,出了什麼事?」馬秀英急得眼裡都有淚了。
朱元璋嘆口氣,告訴她有御史奏了朱文正一本。
「重嗎?」馬秀英問,在她看來,文正從小內向,辦事有板有眼,不至於出大格呀。
朱元璋提起打下婺州時他送來美女的事,這也是有板有眼嗎?自己當時殺了人家蘇坦妹,無意中救了朱文忠,卻也有對文正敲山震虎的意思在。文正這幾年手裡的權柄重了,年輕輕的在外做一方大員,誰知道他幹了些什麼?」
「你找我來,是為什麼呢?」馬秀英問。
「你把他撫養成人,我不能越過你去呀。」朱元璋這一說,馬秀英竟哭了起來。看他的臉色,聽他的口氣,朱文正不是凶多吉少嗎?
四
要處置本是親侄、如今又是養子的朱文正,朱元璋心裡也不是滋味,這也是他找馬秀英來的意思,派誰去辦案,至關重要。
兩個人坐在那裡,相對無言。
金菊進來上茶後退了出去。
馬秀英說:「別人我都不挂念,文正、文忠,還有沐英,雖不是我親生,因為從小在我跟前長大,我總是擔心他們出事。文正到底出了什麼事?狀子上怎麼寫的,我能看看嗎?」
朱元璋說,沒有坐實,口說無憑,勸她先別看了,在心裡裝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該做噩夢了。
馬秀英說:「那你多餘告訴我。這麼說,肯定要派人去查了?」
「這是不消說的。」朱元璋說,「而且不是裝裝樣子的。」
「那你找我幹什麼?」馬秀英說,「就是為了讓我著急嗎?」
「你這麼精明賢惠的人,怎麼糊塗起來了?」朱元璋說,朱文正不出事則已,出事就是轟動朝野上下的大事,誰不知他是朱元璋的親侄子,又成了他膝下養子?如在他身上枉法,那後果是什麼,可想而知。
馬秀英不寒而慄。朱元璋說:「我也不是完人,我也有私心。我先和你商量,是想讓你提個人選,派誰去訪察。」
馬秀英心想,這還用問嗎?若對文正有利,當然是文忠、沐英了。不過她也知道這不好,人家會說有偏私。
「你否了,我就不說什麼了。」朱元璋說。
「徐達、湯和怎麼樣?」馬秀英是不得已而求其次。
「武將豈能去處理這樣的事?」朱元璋說。
馬秀英提議派宋濂去,在她看來,這個老夫子平和、公道,為人正直。
朱元璋笑了:「咱倆想一塊去了。宋濂是個謙謙君子,你從來不會從他口中聽說別人的不是。」
馬秀英也有同感,你問宋濂別人怎麼樣,十有八九說好話,實在不能說好話的,他就搖搖頭,說不知道。
朱元璋說她選了這麼個好好先生去保文正,倒是用心良苦。不過他一個人去,仍會惹起非議。你我知道宋濂的為人,別人同樣知道,所以朱元璋想再把劉伯溫配上,便可平息一切輿論。這人可是黑白不論,鐵面無私的。
「我怕他與宋濂相左。」馬秀英承認,劉伯溫固然是難得的好人,但這人不會拐彎,不好通融,和宋濂相反,誰的壞話都敢說。也正因為如此,又擔心他對文正不利。
「是呀。」朱元璋說,劉伯溫對自己都是軟中帶硬、綿里藏針的,只有李善長的壞話他不說。
「那是為什麼?」馬秀英問。
「避嫌。」朱元璋嘆息連聲,他秉公而論,若講當軍師,當丞相,只有劉伯溫可與李善長一爭高下。劉伯溫若在人前背後說李善長壞話,別人就會懷疑他想搶左丞相的位置,這是劉伯溫清高個性所不屑的。
馬秀英說:「那就派這兩個老夫子去江西吧,要不要事先給文正通個消息?」
「那我乾脆不派人去不就得了嗎?」朱元璋說,「你可仔細,絕不準走漏半點風聲。你惟一能做的是向上天祈禱,希望我們的文正本來就沒做什麼貪贓枉法的事。」
馬秀英深深嘆了口氣。
五
錢萬三已經幾次上書稟告吳王,說他承辦的修築城門、城牆的工程完工在即,希望朱元璋能去視察。
朱元璋便帶著劉基、宋濂登城巡視新築的城垣。連最挑剔的劉基也認為這城可以說是固若金湯了。
朱元璋向下看看,問:「城基有多寬?」
劉基道:「基寬四丈二尺,頂寬不到一丈,牆高兩丈。」
底座是大條石,上砌大磚,很結實。
劉基說,這些大磚來自江西、兩湖、蘇皖各省,錢萬三定了一百二十五個州縣開窯燒制,每塊磚都按殿下的意思,列印了府縣名、監製人和窯工的名字,想以次充好,難逃其咎。
劉基忽然看見朱元璋正逐一細細察看每一塊牆磚上的印字,而且皺著的眉頭越來越緊。劉基也躬腰細看,對宋濂小聲說,這個錢萬三,是大伯子背兄弟媳婦過河——費力不討好。
宋濂問:「不就是在城磚上刻了錢萬三的名字嗎?這是吳王殿下准許的,也防備以次充好,日後便於查處。」
「寫上名字無妨,你看看他怎麼寫的?」劉基指著一塊虎頭磚說。
宋濂細看,磚上寫著:吳元年,錢萬三為國捐助監築牆。下面的小字才是出磚的州縣名及窯工名字。宋濂承認錢萬三犯忌,這口氣太大,有貪天之功據為己有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