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長吁了口氣:「我怎麼沒想到!你又幫了我一個大忙,你真是古往今來后妃中最有德者。」
沒想到這時郭寧蓮笑嘻嘻地闖入,說:「怎麼,她是最有德者,我在你眼中一定是最沒有德行的了?」
朱元璋吃了一驚說:「你都聽見了?」
郭寧蓮說:「我聽見了一個不敢相信的陰謀。占人家妻子還要逼她改名換姓,永遠遮住世人耳目,天下好事都讓你們佔盡了。」
馬秀英說:「你這瘋丫頭又來說瘋話。不這樣怎麼辦?咱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朱元璋對郭寧蓮作了個揖:「求寧妃高抬貴手,成全了我吧。」
郭寧蓮說:「你是王爺,你想納多少妃子都是沒人管得了的,要我來成全什麼?」
朱元璋說:「話是這麼說,你二人與別人不同,是與我風風雨雨過來的,槍林箭雨,九死一生,我什麼事都不該越過你們去。」
這話說得郭寧蓮心中酸楚,眼中熱淚滾涌,不好再說什麼了。馬秀英也感動地說:「有你這句話就行了。」
二
清晨,滿江大霧,罩著兩岸如煙的綠色。
霧中隱隱透出槳聲和船頭犁水發出的嘩嘩聲。漸漸的,一條官船從霧中現出輪廓,劉基、宋濂奉王命正在前往洪都的路上。
劉基、宋濂站在船上,透過漸漸散去、變得稀薄的霧氣,眺望著朦朦朧朧的浩蕩長江和兩岸青山、田疇。
宋濂對劉基說:「你這人,偏偏拉上我去當什麼欽差,這是什麼好差使嗎?」
劉基說:「只不過是我嘴快說出來罷了,至於朱元璋為什麼希望你去——」他靈機一動指著岸邊引水渠說,「——你好比那引水渠的閘,水大了你可以關閘,不至於發大水。」
宋濂說,反正他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到了洪都,就去探幽訪古,找那裡的耆宿大老們吟詩作畫去,叫劉基一個人去辦案。
劉基說:「好啊,我樂得耳根清凈。」
宋濂問:「你看吳王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沒有對你單獨面授機宜吧?」
劉基搖搖頭,說沒有。這倒是朱元璋值得人敬重的地方。如果為了殺一儆百,為了樹立威望,必要時借兒子的人頭一用,朱元璋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你別一口一個朱元璋地叫。」宋濂說,「隔牆有耳。他是吳王了,你這麼叫他,他雖不會對你治罪,心裡也不會舒服。」
劉基笑道:「你這樣小心地活著,將來會善始善終、有個好結局的,我就不一定了。」他經常用這樣調侃的口吻挖苦宋濂,宋濂早習以為常了。
「禍從口出。」宋濂說伴君如伴虎,既要為人家做事,又不讓人家心裡痛快,這是圖什麼呢?
劉基笑道:「秉性使然。」停了一下,他用讚歎的口氣說:「可惜你我行色匆匆,沒來得及趕上朱元璋大赦錢萬三的場面。」
宋濂說:「赦也就赦了,又准許他給京城門題匾,又給他在家鄉立牌坊,忽而天堂忽而地獄,叫人哭笑不得。」
「這就是權力的妙用,」劉基說,「就是我說的小大由之。錢萬三應該感激你,是你救了他一命,他肯定不知道怎麼回事。」
「真正救他的是你劉伯溫。」宋濂說,「你是始作俑者。馬王妃說情也是一方面,馬到成功,我都沒有想到,她在朱元璋面前有這麼高的威望。」
「你可犯忌直呼其名了!」劉基笑道,「朱元璋是誰?並不是神明,豈能無過?他的聰明在於一點就透,不是個糊塗人。陳友諒、張士誠所以不能持久,因他們身上缺少朱元璋的氣質、膽魄和胸襟。」
宋濂點頭稱是。
三
按著朱元璋的點撥,雲奇帶著傷來給達蘭妃子賠禮請罪,因為傷痛,他顯得比以前瘸得更厲害了。
遍體鱗傷的雲奇趴在地上給達蘭叩頭,不敢抬起眼睛來正視她。他總覺得她那全裸的、兩個乳房顫動的樣子就在眼前,令他又驚又怕。
達蘭說:「若不是我心軟,你就沒命了。你昏了頭了,竟敢闖入我的浴室!我這兒也是後宮,王宮的規矩你懂嗎?」
雲奇說:「我今後學著點兒,求娘娘跟王爺求求情,別把我弄走。」
「你還想在他左右啊?」達蘭說,「你做夢吧!你這麼個瘸子跑前跑後的給他丟盡了臉面了,他要你,我也不讓他要,你走吧。」
雲奇直挺挺地跪著,說:「我瘸,我到後宮來服侍娘娘,還不行嗎?可以來回給王爺傳個信,我死也不離開他,他答應過我的。」說著,雲奇傷心得嗚嗚哭起來,哭得好不傷心。
達蘭哭笑不得地說:「你是真傻呀還是假傻?你一個大男人能到後宮去?」
「我從前也去呀,」雲奇說,「馬娘娘、郭娘娘那兒我天天跑好幾趟。」
「那時候還沒有後宮!」達蘭說,「今後不同了,管理後宮的人雖是男的,卻不是真正的男人,太監怎麼回事,你懂嗎?」
雲奇張大了嘴巴,半晌閉不上。
達蘭縱聲大笑起來:「傻了吧?你若還想像從前一樣到後宮去侍候王爺,那你就把下面的東西一刀剁了去。」
雲奇感到受了屈辱,爬起來,痴獃獃地往外走。
他並不是不知道太監是怎麼回事。最近,吳王宮確實嚴了,不知從哪裡招來許多十來歲的孩子,據說一律割去了尿尿的家什,那往後尿尿不得像女人一樣蹲下了嗎?更要命的是不能傳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