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說:「吳王殿下請你單獨去見他。」
劉基看了他們一眼,自去。
二
回到禮賢館院子,劉基下了轎,沒有回房的意思,等宋濂也落了轎,劉基說:「在外面坐坐風涼。」便朝大柏樹下的涼亭走去。
宋濂便也隨他坐到亭中,說:「伯溫今天撿了個好差使。」
劉基說:「是呀,閑人閑差。」
「這可不是閑差。」宋濂道,「又要籌措銀子,又要購買磚石木料,又要去聘請工匠,恐怕是世上最冗雜的事了,我一聽都頭疼,你還說是閑差?我真不明白,他怎麼相中你了!你怎麼是干這個的料呢。」
劉基見侍者來送茶,便暫不說話,侍者走後,劉基說:「你說對了,若真想大興土木,他決不會委派我。他明白,只有我會深悟他的意圖。」
宋濂問:「什麼意圖?」他一時沒悟出其中的奧妙。
劉基大笑,什麼也不用干,這還不是天大的閑差嗎?
宋濂大驚:「依你這麼說,他壓根兒就沒想給小明王建宮殿。」
「對呀。」劉基說,「這一切都是做樣子給文武百官們和天下百姓看的。大家輕視、貶低小明王,拒小明王於門外,正是朱元璋心裡所想、所願,但他必須做出虔敬、忠誠的姿態來,他不會背上叛主的罵名。」
宋濂表示懷疑,如果這才是他的本心,他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小明王總是要接來的。拖過初一,還能拖過十五去嗎?發昏總當不了死呀。
劉基笑而不答,越發顯得這其中有大文章。
「你笑什麼?」宋濂問。
「你會看到的。」劉基撫著茶杯長嘆一聲,「這小明王也是多事。他以為他是誰呀?老老實實偏安在滁陽有碗飯吃,又能過過皇帝癮,很不壞了,卻偏偏要到金陵來,他不知道,這個想法會讓他把吃飯的家什也丟了。」
宋濂大驚失色:「你是說——」他忽然意識到小明王死期已到。
劉基說:「我什麼也沒說。」說罷又笑。
宋濂搖搖頭,忽有所悟地說:「這朱元璋,真天生是個駕馭天下的人啊!歷代帝王所有的他都有;歷代帝王所不具備的,他也具備。」
劉基道:「你這迂夫子怎麼忽然比我都明白起來了?」二人相對大笑。
三
在廖永忠領了吳王命,浩浩蕩蕩地率船隊前往滁州迎駕的同時,朱元璋在吳王宮華蓋殿里召集了一次文武重臣的軍事會議,拉開了最後推翻元朝統治的戰爭序幕。
面對文武臣僚,朱元璋發出北伐的動員令:「我們平定了陳友諒、張士誠兩大勁敵後,東南面的方國珍已不足畏了。現在,我們的主要敵人元朝已腐爛透頂,稍加打擊,便會完結。」
停了一下,朱元璋分析局勢,認為近年來龍鳳皇帝的紅巾軍雖然力量削弱了,但這幾年的征戰已把元朝勢力切割成南北兩半,漕運受阻,南方糧食無法北運,連大都都鬧糧荒,已無實力。第二,當今元朝皇帝荒淫無恥,又與太子派、丞相集團明爭暗鬥,互相傾軋,人心渙散。他粗略計算了一下,元朝宮廷所能直接控制的地盤只有河北、河南、山東、陝西而已。第三,在對付紛起四方的起義過程中,元朝各大將只顧擴充自己力量,中央已無法統一調動,容易各個擊破。第四,元朝輕視漢人、南人,讓蒙古人、色目人高人一等,一村人一把菜刀,蒙古里長對新娘有初夜權……這已經深深地傷害了人民的心,人心向背,這是元朝註定滅亡的根本所在。
李善長說:「殿下所說,切中要害。」
常遇春擁護北伐,他說,我們現在兵多將廣,所佔之處讓百姓休養生息,深得民心,現在正是元朝上下喪膽之時,我們可乘勝長驅北進,直取大都。
朱元璋告誡部下,不可以驕兵之態北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直搗元都,不是不可以,但難度大。元朝經營大都已近百年,城池堅固,守備森嚴,如果懸師深入,不能及時破城,時間一久,糧餉一旦接濟不上,敵人援兵從四面八方而至,那就很危險了。
劉基認為朱元璋的分析高瞻遠矚,他建議可先取山東,後攻河南,翦其羽翼,使大都成為一座孤城,那就可以瓮中捉鱉了。
朱元璋說:「正合我意。兵法說,廟算者勝,得算多也。」
李善長說:「殿下說的是。」
朱元璋當然也不想傾全力北上,還要兼顧福建、兩廣等地。他隨即呼叫徐達、常遇春。
二將起立。
朱元璋命徐達為征虜大將軍,常遇春為征虜副將軍,率二十五萬甲士,由淮入河,北取中原,以攻佔大都為終極。馮國勝、藍玉、傅友德隨征。
二將洪亮答道:「得令。」
朱元璋又叫:「胡廷瑞、何文輝!」
「末將在。」胡廷瑞站起來。
朱元璋命令胡廷瑞為征南將軍,何文輝為副將軍,命他二人率安吉、寧國、南昌駐軍,還有袁州、贛州、滁陽、和州等衛軍由江西向福建進軍,並令湖廣參政戴德隨征。
胡廷瑞、何文輝大聲喊:「遵令。」
朱元璋又叫湖廣平章楊、左丞周德興聽令。
二人起立:「到。」
朱元璋命他們帶湖廣和武昌各部南下征廣西,克日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