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派我的不是。」朱元璋說,「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上了金菊,你為什麼不勸她順從,反倒幫她逃走?」
馬秀英不認識似的盯著他看了半晌,說:「這話你居然也能說出口!你還知道天下有羞恥事嗎?」
朱元璋不屑地笑了:「原來我的馬王妃吃醋了。」
「你別胡說,」馬秀英說,「我若是吃醋,就不會容許你把達蘭弄進宮來。如果金菊願意,我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我特意問過她,她百般不樂意,你不要以為天下的女人都一樣的賤。我敬重她,才讓她出宮,可你打了我的臉,你也把你自己變得臭不可聞!」
朱元璋詭辯,日後他登了極,三宮六院就成了規矩,歷代如此,她難道天天大鬧一場嗎?
「那是兩回事。」馬秀英說,對待金菊這樣,是她不能原諒的。
朱元璋說:「已經這樣了,怎麼辦?我認個錯,行了吧?多給她點銀子,讓她出宮去,遂了心愿,這樣總可以吧?」
馬秀英說:「她被你破了身,怎麼有臉再出去嫁人。」
朱元璋說:「那就留下。」
馬秀英說:「留下可以,你必須善待她,馬上封她為嬪,過一段再加封為貴妃。」
朱元璋不認識似的打量著馬秀英說:「你瘋了嗎?她是誰?一個丫頭,叫我封她為妃?這不成了天大的笑話嗎?日後寫進大明史書,也貽笑千秋啊。」
馬秀英更加怒不可遏了:「這麼說,你只把她當成秦淮河的妓女玩玩了?」
朱元璋說:「話何必說得這樣難聽?你也得為我想一想,我把她封了,大臣們會怎麼想?那個刻薄的劉伯溫第一個會譏笑我。不是我捨不得一個封號,我對她好點不就行了嗎?」
馬秀英佔不了上風,很傷感地說:「你叫我太失望了。」
朱元璋坐過來,把手搭在她肩上,說:「還得你包容我呀。」馬秀英甩開了他的手。朱元璋又一次把她攬在懷中,他說:「你好好勸勸金菊,別鬧;鬧,對她有害無益。我日後不會虧待她,我真虧待了她,你這個主子也不會饒過我呀。」
馬秀英說:「你變得我快不認識了。」
「你也一樣啊。」朱元璋說,「今天這聲嚴色厲的樣子,跟審賊一樣,只有你馬秀英有這個膽量吧?就是你,也從來沒這樣叫我下不來台呀。」
馬秀英從他胳膊里掙脫出來,走到窗前去,外面落雪紛紛。
朱元璋說:「叫她們給我弄點水,洗洗,我今天睡在這了。」
「你快走!」馬秀英忽然厲聲說,「你愛到哪裡去到哪去?」
朱元璋厚著臉皮笑著:「好,好,你別生氣就行。」快步走了。
走到坤寧宮門外,他仰面望了一陣天上落雪,一時沒地方去,想來想去,只能到達蘭那兒尋求點安慰。
達蘭住的院子經過重新修葺,正殿掛上了「仁和宮」的藍底金字大匾。昏黃的燈也映照出飛揚的大雪。
這天晚上,朱元璋怎麼也提不起興緻來,達蘭再三哄勸、挑逗也無濟於事,在達蘭意猶未盡時,朱元璋早睡著了。半夜時分,朱元璋忽然驚叫起來:「你別來,你別來,小明王……」他用力抓自己的脖子,彷彿喘不過氣來。
身旁的達蘭忙推醒他:「快醒醒,你怎麼了?」
朱元璋猛地坐起來,兀自翻白眼,滿頭是汗。達蘭拿起手帕為他拭乾,問他是不是做噩夢了?喊小明王幹什麼?
朱元璋臉上有一絲恐懼:「我喊了嗎?」但馬上鎮定下來,詭稱他夢見自己到浦口去接小明王的聖駕,他的船沒有沉。
達蘭點起燈來,外面風聲吼叫著,雪打在窗戶上颯颯作響。達蘭說:「好冷啊。」又鑽回被窩,和朱元璋擠在一起,她說,「你這幾天怎麼愁眉不展哪?你要當皇上了,天大的喜事呀!」
朱元璋說:「是喜呀,大家同喜,你也要被封為真貴妃了。」
達蘭問:「東宮太子封不封啊?」
朱元璋說:「告祭太廟後就封皇后、太子。」
達蘭又問:「別的王子呢?也該封王吧?」
朱元璋說其餘的還沒想好。
達蘭撒嬌地說:「歷朝歷代都封王啊!你不封自己的兒子,江山誰替你守啊?」
朱元璋說她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封王有封王的好處,也有弊端。漢代的七王之亂,晉朝的八王之亂,都是因為封王太濫,諸王爭權,引發了骨肉間自相殘殺,如果那樣,不如不封。
達蘭很失望:「你是不想封了?」
「過一二年再說,」朱元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說,「你就想著朱梓!他才幾歲,封了王也穿開襠褲啊!」
「我怕皇上偏向!」達蘭勾著朱元璋的脖子說。
「別叫皇上,早了點。」朱元璋說,「封了別人,也不會丟下梓兒的。」
達蘭滿意地笑笑,忽然問:「外面傳說小明王沉船沉得不明不白,你聽到了嗎?」
「誰說的?」朱元璋十分緊張,「你從哪兒聽來的?」
「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能從哪兒聽。」達蘭說,「昨天在飯桌上聽跟你一起打江山的那位說的。」
「郭寧蓮?」朱元璋說,「她這破嘴,又沒有把門的了。」
達蘭說:「不是我說,你也太把她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這話外人說,是善意、惡意,咱堵不了人家的口,自己人也跟著說,這不是自己糟踐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