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知道別人的隱私、陰謀,自己的安全係數就增了幾分。當你變得無足輕重、從人家視野中消失時,你更安全。屏風上貼紙條,這是大明洪武皇帝的備忘錄,這不表明他比別人記憶力差。
一
朱元璋發誓要做一個勤勉的皇帝,事無巨細必躬親,他不容許自己被蒙蔽。
這一天,朱元璋著皇帝的皮弁服正與李善長、劉基、宋濂等人議事。
朱元璋最看重開科取士,他認為,沒有賢才,萬事不舉。於是下令把江南貢院收拾出來,請劉基、宋濂先生為這一科的主考官。江南貢院的鄉試儘早舉行。
宋濂說:「我們下去就著手籌辦。」
朱元璋又說,現在天下一統之日不久了,徐達、常遇春大軍一路斬關奪將,下益都,占濟南,克滕州,昨日又打下壽光、臨淄,各州縣望風歸附。我們不能等了,開國後,百廢待興,他問大家應如何著手治理?
劉基認為元朝所以敗亡,敗在法度鬆弛,沒有嚴法治世,才有天下大亂,所以立國之初,應訴諸嚴法,約束百姓。
朱元璋問李善長:「丞相以為如何?」
李善長讚賞伯溫所言。他近讀《韓非子》,覺得扁鵲見蔡桓公幾次說他的病,很有教益,病在腠里,在肌膚,在腸胃,都可治,病入骨髓,就無葯可醫了。所以,治世開始就要嚴,要下大藥量,甚至投虎狼葯,以毒攻毒!
朱元璋有另外的看法,他們只看到了老百姓造反,卻沒想到為什麼造反,如果一個人沒有飯吃,再重的刑罰也沒用,他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所以,當今最重要的是讓老百姓活下去,給百姓實惠,使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經過戰亂,讓百姓休養生息還來不及,若再施以苛法,社會必動亂。
章溢說:「陛下深知民情,這真是天下蒼生之幸啊。」
朱元璋拿出幾張紙,這是他寫的《農桑學校詔》。朱元璋以為,農桑是衣食之本,辦學是道理之源。
李善長看著說:「這說到根上了。」
根據朱元璋的旨意,這幾天劉伯溫閉門不出,躲在禮賢館裡草擬大明王朝第一次開科取士的方案。早晚便是在大柏樹下練練太極拳。
早春的院子里開始有了新綠,有幾種花也開了。
這天劉基在打太極拳時,他看到有一條人影投到樹下,側身一看,是廖永忠。
他收住步說:「這不是德慶侯嗎?你不會是來找我的吧?」因為他們素無來往。
「伯溫先生怎麼這麼說呢?」廖永忠說,「好多人有了不解的煩難事,都來找先生,我也不是沒找過呀!」
「來,到亭子里坐坐。」劉基說,「早晨這裡有陽光。」
劉基的銳利目光一直在廖永忠臉上掃來掃去,彷彿要看穿他的五臟六腑,這目光讓廖永忠感到不舒服。
劉基請廖永忠坐下,問:「有話請吩咐。」
廖永忠幾次想張口,又猶豫著咽了回去。
劉基笑笑,說:「看來將軍有難言之隱。既然信不過我劉伯溫,又何必白白虛耗光陰,忙你的去吧。」說著起身。其實他已猜到了幾分。
廖永忠突然雙膝一屈跪了下去。劉基忙伸手扶住,說:「侯爵大人這不是要折殺我了嗎?」
廖永忠仍舊不肯說。只是求劉基救他。
劉基說:「你又不說,我怎麼救你。」他審視著廖永忠的臉,說:「你呀,印堂發暗,確實有大災禍,輕則殺身,重則滅門。」
劉伯溫說這話並非是未卜先知。他早就疑心,當初廖永忠是領有不可告人的使命,替朱元璋殺害小明王的,不然風平浪靜,一條完好無損的大船怎麼說沉就沉了?朝野上下不也有種種議論嗎?看了今天廖永忠這副活不起的樣子,劉伯溫心裡印證了猜測的一切,那是真的。
廖永忠惶恐地說:「難怪我哥哥說,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呢。救救我吧。」
劉基說:「是小明王的事吧?」
兩人都在打啞謎,求人的和被求的都隔著這層沒捅破的紙說話。這樣更好,事後朱元璋追究起來,劉基也有可以搪塞的,他們什麼也沒說。此時劉基倒生怕愚蠢的廖永忠會向他和盤托出,那就壞了,因此他制止廖永忠道出隱情。
廖永忠又跪下了:「先生神算,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呢?」
劉基拉他起來:「不要這樣,隔牆有耳,叫人看見了成什麼樣子!」廖永忠起來後,劉基含混其辭地說,做事不可太過。那小明王本是個虛設的牌位,不傷害任何人,其實滿可以相安無事。
這等於認定是廖永忠殺了小明王,卻又沒有說破,說的人明白,聽的人也會意。
廖永忠說:「我不說先生也能猜得到。我與他素不相識,又無怨無仇,我下這個毒手幹什麼。」
「你不要說出底來,我不聽也不猜。」劉基忽然不著邊際地問起他的身體如何?
廖永忠一時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他說:「我身體一直很好啊。」
劉基像是不經意地說:「你哥哥可是不行了,像他那彎腰駝背的樣子,人們再也想不起他來了。」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了。
廖永忠突然大徹大悟起來,他說:「先生是說……」劉基立即打斷他說:「我說什麼了?我什麼也沒說呀!我要吃飯去了,吃完飯要上早朝,我雖無官職,卻得天天早朝,縱觀二十一史,史無前例呀。」他哈哈大笑著已走出了亭子,留下廖永忠在那裡獃想了好一陣。他想,哥哥沒有說錯,劉伯溫果然是高人,肯於下水救人,又絕不會讓垂死的人把他拖下水去一同滅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