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說:「快別再提了,羞死人了。」
郭寧蓮叫她別灰心,等把病養好了,再想辦法。上次若不是她吐了皇上一身血,他也不會惱。
金菊說:「不全因為這個。因為我跳井,他恨我,他把我說得一錢不值,說我巴結他為了得寵,想生皇子。」
「這也不是醜事呀!」郭寧蓮說,「哪個宮裡人不想得寵?誰不想為皇上生皇子?你當時就該頂他幾句,你該說,我就是想當皇妃,這有什麼大逆不道嗎?」
金菊心灰意冷地說:「我壓根兒就不該去,自討沒趣。」
郭寧蓮給她剝了個橘子,送到她手上,勸她好好養病,會時來運轉的。
金菊說:「你饒了我吧,就是真的治好了病,我也什麼都不求了,在宮裡伺候你和皇后,當個粗使的丫頭就心滿意足了。」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啜泣起來。
六
天亮後,胡惟庸早早地在謹身殿外等待,朱元璋一出現,他便上去躬迎。朱元璋說:「上朝,你與朕是最早的。」
胡惟庸說:「謝陛下。」
二人一前一後到殿上,胡惟庸準備好了文房四寶,朱元璋背手看屏風上的昨天貼的紙條,看哪一條已辦,哪一條要先辦,哪一條緩辦,這已成定例。
朱元璋要在開封召見徐達、常遇春,問他派人去送信了沒有?
胡惟庸為保險起見,同樣的文件派兩個差官隔半天起程,以免誤事。
朱元璋看著他,表示滿意。良久,朱元璋問:「你現在是太常寺少卿,是不是大材小用啊?」
對他的封賞,確實不高,朱元璋也是有意的。難得的是胡惟庸毫無怨言,照樣勤於王事,比起廖永忠來真是天上地下。
胡惟庸笑道,官不在大小,能受皇上器重,就是一個沒有品級的差役,像雲奇那樣,也是榮幸的。他說得平和、實在,一點都不矯情。
朱元璋故意說:「有人說你背地裡有怨言,這麼賣力,才弄個四品官。」
胡惟庸說:「說這話的人一定是嫉妒臣,他們看我整天圍著皇上轉,又生氣又無奈,就來中傷我。」
朱元璋又笑了,沒再說什麼。
朱元璋在紙條中檢視著,從裡面挑出一張寫有「廖永忠」三字的來。朱元璋問:「好像廖永忠從廣東回來了就沒走?」
胡惟庸說,廖永忠本來託病,後來勉強去了,打了一仗,自元朝廣東行省左丞何真投降後,廖永忠便又告病回來了。
朱元璋問:「他想見我?」
「是。」胡惟庸說。
朱元璋問:「他封侯,有沒有什麼議論啊?」
胡惟庸說:「有。有人說他功勞比俞通海大,卻沒有進功臣廟,也有人說……」他突然不說了。
朱元璋問:「怎麼不說了?」
胡惟庸說:「臣不敢說。」
「朕又不割你舌頭。」朱元璋說。
胡惟庸說:「這自然是無稽之談了。有人說,他手裡有皇上的把柄,不敢不封他侯。也有人說,他應當封公,進功臣廟,日後一定會飛黃騰達。」
朱元璋臉上的肌肉跳了跳,又問:「聽說廖永忠也不大高興?嫌官小了?」
胡惟庸說得模稜兩可,誰不想官做得更顯赫呀?
朱元璋又問:「他是不是找朕來要官呀?」
「那怎麼會?」胡惟庸說,「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朱元璋沒再說什麼。
胡惟庸問:「陛下見不見他?」
朱元璋說:「不見。」臉色很不好看。
忙了一天的朱元璋下了朝,朝達蘭的仁和宮走去。
朱梓放學後哭著回來了,達蘭迎出來問:「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跟隨上學的小太監李玉說,背書背不下來,叫先生罰站,打了手板。
朱梓說他再也不去文樓念書了。他恨宋濂那個老狗,偏向,幹嗎不打朱棣他們?
達蘭說:「別哭。這宋先生憑什麼連皇子也打起來了?別看我們梓兒年幼,可是封了潭王的,他連王爺也敢打?」
這一說,朱梓哭得更厲害了。恰這時朱元璋和馬秀英走了來。朱元璋問:「怎麼了?我們潭王爺還哭鼻子呀!」
達蘭抓過朱梓紅腫的手心讓朱元璋看:「皇上看,這宋濂也太霸道了!三天兩頭打孩子,誰給他這麼大的權力?」
朱元璋看著孩子的手,有點心疼,火愣愣地回頭對雲奇說:「去叫那個蠢才來!」
雲奇剛要走,朱元璋又叫:「不用來了,轟他走,叫他滾回老家抱孫子去吧。」
雲奇剛要邁步,馬秀英說:「皇上在氣頭上,才說出這氣話來。當年皇上親自幾顧茅廬,把浙江四賢請了來,把夫子廟改成了禮賢殿接納人家,處處請教,無比敬重,這是天下人都傳誦的美談,現在卻趕他走,不好吧?」
朱元璋說:「正是朕太寵著他,才寵出這毛病來,連皇子也打起來了。」
馬秀英幾乎是在開導朱元璋了,在宋濂眼中,沒有皇子,也沒有太子和王爺,有的只是學生、頑童。哪有先生不罰學生、不打學生的道理?玉不琢不成器,人也一樣。這和裁縫一樣,請了裁縫,把布料交給人家,只能聽憑人家剪裁,豈有心疼剪下的邊角廢料的道理?
達蘭說:「敢情沒打皇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