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憲說:「但我得罪了皇上。」
李善長說:「你弟弟也是。為了一個女人,把前程都搭上了,值得嗎?」
楊憲說連他這當哥哥的前程也要搭上了。
李善長更看不上那個不識時務的熊宣使,若及早把妹妹送進宮去,大家都有好日子過嘛。
楊憲犯難,即使勸動了弟弟,可皇上又說不要了啊!他斷定又是胡惟庸在皇上耳旁吹陰風,不然皇上怎麼知道熊宣使有個色藝雙絕的妹妹?
「這是沒法考證的。」李善長說,「現在我們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你是我力薦的人,又沾了親,你為這事開罪於皇上,我又因李彬事抬不起頭來,弄不好,可不妙啊。皇上說不要熊宣使妹妹,那是氣話。」
楊憲說:「開國以來,我看皇上疑心比從前重多了,你說廖永忠是真瘋假瘋?」
李善長對此事諱莫如深,叫他千萬別去議論此事,管好自己的事吧。
能說李善長說的沒道理嗎?他想立即勒令弟弟把未婚妻送進宮去,卻又怕已成僵局,無法挽回了。
李善長忽聽到一陣悅耳的鴿哨聲,便循聲向外張望了一下,恍惚看見有幾個人在放信鴿,沒太在意。
原來是楊憲的妹夫錢萬三和兒子錢大正在往一隻信鴿腳上拴葦子稈兒,然後一鬆手放飛。鴿子帶著鴿哨聲起飛後,在大宅院里飛了一圈,向遠處飛去。
錢大仰著臉說:「可別迷了方向,飛不到貢院呀。」
錢萬三倒信心十足,已經試了好幾遍了,沒事,這鴿子比人都靈。到時候你別在號舍里睡著了就行。
錢大說:「我考上進士能放我個什麼官?能有舅舅的官大嗎?」
「你真能做夢,你舅舅如今是中書省的參知政事,僅比丞相小一點,你就是中了進士,最多點個翰林,有苗不愁長啊。」
信鴿飼養人又抱來一隻信鴿,錢萬三又把卷好的紙卷塞進葦子稈兒里,再次綁到信鴿腿上放飛。他說:「為保險,有兩隻足夠了。」
李善長無意中又被好聽的鴿哨聲吸引後,不由得向窗外張望一眼,他說:「那個胖子是誰?我好像見過。」
「是我妹夫。」楊憲說,「你當然見過,他就是當年出一筆好錢修南京城牆,差點掉了腦袋的錢萬三,你怎麼會沒見過?」
李善長說:「怪不得眼熟呢。他不是住蘇州嗎?來京城幹什麼?」
「陪兒子來應鄉試。」楊憲說,「後天秋闈就要開場了,題目一點風沒漏嗎?」
李善長說:「怕只有劉基、宋濂和皇上三個人知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不幹什麼。」楊憲說,「丞相是主考就好了,我們也能沾點光。」
「你可要小心。」李善長提醒他,劉伯溫是個六親不認的人,現在我們不走字兒,更要謹慎從事。
楊憲說:「我知道了。」他說:「丞相今天在我這吃頓便飯吧。」
「不了,」李善長說,「我得回去張羅常遇春葬禮的事,真是可惜了一員猛將。」
楊憲說:「前幾天他們從山海關外弄來幾個熊掌,我叫人送府上幾個,美味呀!我有個廚子專會做熊掌,從前給元順帝當過御廚,我派他過去為丞相燒熊掌。」
「你真是美食家呀。」李善長一笑說,「但別本末倒置了。官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你怎麼辦?」
楊憲笑了。
五
穿大朝服的朱元璋再次擺好姿勢讓李醒芳畫像。
朱元璋顯然腦子裡並未停止工作,他對面坐著好幾個臣子。
朱元璋問戶部堂官詹徽,戶部今年用於賞賜的軍用布匹怎麼辦啊?
詹徽奏報,請皇上恩准,令浙西四府在秋糧內徵收三十萬匹布。
朱元璋斷然說不行。不能隨意加重浙西農民負擔。松江為產布之地,理應由松江征。浙西四府如果都用糧頂布,那麼當地市民吃什麼?
詹徽只得說:「是。」
陳寧報告說,據陝西巡撫報,在原有每畝地一斗的基數上再加收六升鹽米。不然從海邊運鹽到內陸花費太大。
朱元璋也予以否定,不能出爾反爾,更不能朝令夕改。他讓陳寧告訴陝西,六升鹽米捐不準開徵。
陳寧答:「我們遵旨辦理。」
朱元璋又說起今年淮河兩岸災情很重,除準備下免稅詔書外,再給災民發放撫恤糧,他令中書省會同戶部拿出個辦法來。
楊憲有異議,免稅已是皇恩浩蕩了,再發放撫恤糧,怕是不妥,國家尚不足用,每年官員的俸祿也很拮据。
朱元璋說他正想減官員俸米呢!得天下者得民心,從前我們做到了,得天下後還要得民心才行。失了民心,得到的天下也會丟掉。
楊憲只得說:「是。」
這時朱元璋已溜到了李醒芳身後。他見畫上的朱元璋已初具規模,朱元璋的形象威儀豐滿,且在威武中透著慈祥,耳朵大,卻不刺眼,下巴長,卻顯得剛毅。
朱元璋大為高興,連聲拍掌說:「你真是第一國手啊,你們來看!這才把朕的風采、神韻畫出來了。」
眾人先後過來觀看畫像,詹徽說「畫得像」。陳寧說「神筆」,也有人說:「比皇上真人還差點,誰也難畫出天子所有的風采來。」說這話的是胡惟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