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傻了,也不知該怎麼辦,到手的銀子飛了!又不甘心。
老牢子點撥他,若想得銀子,不是這麼個得法。
牢頭說:「你快說,事成了,若能得到銀子分你一半。」
老牢子說,直接告到皇上那也不行,隔得太遠,天子是那麼好見的嗎?告到刑部、都察院也不行,你不摸底,官官相護,你知道誰是和楊大人好的。
牢頭說:「你別七拐八拐了,痛快說出你的主意不就完了!」
老牢子認為想辦成事,扳倒楊憲,得找清官,還得是敢騎老虎背的清官,他叫大家算算看,找誰?
牢頭眼一亮:「劉伯溫!」
「對。」老牢子稱讚劉伯溫是個天王老子都不懼的人,連皇帝都得讓他三分。皇上的過房兒子朱文正,官都做到大都督了,怎麼沒命的?還不是劉伯溫到南昌走了一圈,回來奏了朱文正一本,俗話說,虎毒不吃子,朱文正再不好,皇上也不會輕易要他小命啊!看這劉伯溫厲不厲害?他是貪官們天生的剋星!
牢頭雖相信告到劉伯溫那兒,楊憲是非趴下不可,可他們這些出首的人弄不好會兩手空空,劉伯溫既是清官,能給他們銀子嗎?
「大把大把的別指望。」老牢子說,「獎勵是必然的,說不定能升你官兒,給你個從九品什麼的。」
牢頭顯然動心了,擰著眉頭在心裡權衡著利弊。
四
與朱元璋同姓,因犯諱而被雲奇隨意改了姓的馬二如今長高了半尺,像個小夥子了,只是嘴巴子上光光的,說話也細腔細調,一副娘娘腔,他自個兒都感到不舒服。
馬二很乖巧,本來是在朱元璋跟前伺候起居的,封了郭惠為惠妃後,萬春宮缺人手,朱元璋便把馬二賞給了郭惠。但馬二有事沒事總愛往這頭跑。
這天雲奇正關照擺桌子的小太監多擺幾雙筷子,至少十雙筷子,十把勺子。
一腳門裡一腳門外進來的馬二覺得好生奇怪,就納悶地問雲奇,十個人來吃飯?這桌子也不夠大呀。
「一個人吃。」雲奇又把文房四寶擺在了右首。
馬二更不解了,一個人吃飯,擺十雙筷子幹什麼?
「嗦!」雲奇這才告訴他,皇上有邊吃飯邊想事的習慣,想起一件事,怕忘了,馬上放下筷子提起筆記下來,筷子髒了,當然得換雙新的。
馬二吐了吐舌頭,他說這皇上看上去威風八面,也挺不好當啊。雲奇笑了起來。
馬二說,這幾天他看皇上好像有犯愁的事,昨天在惠妃宮裡害牙疼,今早晨只喝了兩口粳米粥。
雲奇不由得嘆氣,皇上管全天下的事,一會兒山東造反了,一會兒山西大旱了,哪兒不得他操心,你以為像你呀,吃飽了去挺屍,天塌了也不管。
馬二說,其實有啥愁的!當皇帝多好啊,想娶幾個媳婦娶幾個,這不又把小姨子封為惠妃了嗎?他算了算,都封了快二十個妃嬪了。
「你該死!」雲奇狠狠踢了他一腳,「就憑你方才這幾句話,我就可以把你活活打死。你若管不住你的嘴,乾脆把舌頭割去。」
馬二吐了吐舌頭,忽然問雲奇,皇上是不是想那個珍珠翡翠白玉湯,想得吃不下飯啊?
雲奇拿不準。再說,是也沒辦法。換了十多個御膳房的大廚了,怎麼做,皇上都說不對,就是弄不出當年那個香味出來。
馬二說他有個主意,准行。
雲奇說:「你能有什麼好主意。你說說看。」
馬二說不妨給它來個四門貼告示,誰能做出來讓皇上滿意的珍珠翡翠白玉湯來,升他的官,多給銀子,重賞之下,還沒有勇夫嗎?
雲奇說:「你小子這主意還真有點門兒。萬一當年那個給皇上吃珍珠翡翠白玉湯的人能見到皇榜就好了,那咱可是立了大功了。」
馬二說:「那咱們干吧!」
雲奇擔心,這事讓皇上知道了,不一定能同意。若想干,只能偷著貼。萬一出了事,兩個人都把牙咬得死死的,說不知道這回事。
馬二發誓把它爛到肚子里。可若是有了功,也不說嗎?萬一皇上高興升他一官半職呢?
「升你為內廷總管,行了吧?」雲奇開玩笑地說完,還要隨皇上趕到貢院去,今天是鄉試最後一天,朱元璋要聽劉基奏報。
劉基站在江南貢院主考公事房窗下向外望,小太監們仍忠於職守,在柏樹下揮舞長竹竿嚇唬知了,不堪其苦,好在這已是第三場了。
烈日炎炎,童生、貢生們汗流浹背地在答題。
宋濂走了進來,立刻脫去官服。
劉基問他是不是又給太子授課去了?
宋濂說:「皇上又去聽了,最近他一有工夫就去。」
劉基說這樣勤勉的帝王亘古無有啊。
宋濂猜度,除了皇上自己去聽他講而外,他總感到皇上有另一層意思,也許是他多心了。
劉基喝一口涼茶,他早猜到了。看來皇上對他這謙謙夫子有點不放心。一個好端端的太子,是日後大明江山的繼位者,他凈教他些仁義禮智信,皇上怕他把太子教成宋濂一模一樣的人。
宋濂苦笑:「我這樣的人不好嗎?如果帝王都像我這樣,天下一定安定。」
「錯了。」劉基說,宦海之中,險惡多於平和,陰謀多於友善,有時要心狠手辣,哪怕殺掉自己的親人、朋友,心都不顫抖一下,沒有這樣的氣魄,豈能治國平天下?那將一事無成,教教孩子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