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寬一寸,民得益不止一寸;多取一分,國受損不止一分,這是朱元璋寫在對聯上的國策。李善長借用湯和三百親兵修相府,與為自己修墳墓不相上下。
一
自從李醒芳為朱元璋畫了那幅威儀有加的畫像,朱元璋便命人懸掛在華蓋殿龍椅後面的鏤金屏風正中,且又親手撰寫了一副自省的對聯,那對聯的上聯是:一絲一粒,朕之名節,稍寬一寸,民得益不止一寸;下聯是: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多取一分,國受損不止一分。
由於全京城到處出現「招湯皇榜」一事,本來因開國首科帶來的好心情一掃而光。
此時朱元璋正在生氣,桌子上 放著好幾張皇榜,陳寧和李善長都在。
胡惟庸來了,手裡也拿著一張剛揭下來的皇榜,一見龍案上已有,便站在了台階下。
朱元璋嚴旨切責,大罵成何體統!叫他去查一查,一定要嚴辦肇事者。
李善長分析,出此下策者必是皇上身邊的人,是一番好意。他主張不去追究也罷。
「不行。」朱元璋斬釘截鐵地否定了,決不息事寧人,要一查到底,即使不是惡意,也是惡果;這是陷天子於不義,讓天下人恥笑的事。當今皇上不是為求賢、求治國良方而出榜,卻為了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湯,這哪裡是為皇上好!
胡惟庸說:「這個容易,皇上息怒,很快就會查明白的。」
朱元璋又問起那個夾帶抄卷的人是怎麼回事?楊憲查明了嗎?
李善長說:「回頭他會把案卷呈奏上來。那個童生叫李大,有點傻。」
朱元璋說:「怎麼,傻子能中秀才?」朱元璋不免犯疑。
李善長說那就不得而知了。他奏報,這李大一口咬定,他沒帶夾帶進場,是在貢院院子里撿的。
朱元璋斷然不信,諭令楊憲再審。把刑部大堂和都察院衙門堂官也都加上,三堂會審。
李善長只好領旨。
直到此時,朱元璋都沒有讓劉基、宋濂過問此事。他想等三天鄉試完了再拿他們是問,他不想半途攪了鄉試,這畢竟是開國首場,總得圖個吉利。
劉基深諳朱元璋的心思,便也穩坐釣魚台,但也在關注這場科舉大案。
最後一天考試總算過去了,當那些熬得心力交瘁的莘莘學子們拖著疲憊的身子散場離去後,劉基也鬆了口氣。
他看屬官們封好了卷子,由專差、兵丁押送封存後,才回到主考官的公事房寬衣落座,喝口水。
宋濂問他,楊憲審的那個舞弊案有頭緒了嗎?
劉基說:「聽胡惟庸說,那人的試題和答卷都是在貢院院里撿的。」
宋濂斥為一派胡言。三歲孩子也不會相信。
劉基說,可楊憲就這麼奏上去了,並說與卷子的李大名字相符。他不是變成白痴了,就是有別的病。
宋濂問劉基,不是說要對牢頭行賄嗎?辦了嗎?
劉基苦笑不止,說起行賄來,是極簡單的,真若辦起來,得有多厚的臉皮呀,他終究沒辦。
宋濂哈哈笑起來,說他是銀樣蠟槍頭,嘴上功夫。
又一個屬官進來報告,刑部大牢里的牢頭指名道姓非要見劉大人不可。
「牢頭?」劉基一聽喜上眉梢,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他一連聲叫馬上召見,把剛脫下去的官服又穿戴起來。
宋濂提醒他,不好在貢院里談吧?
「自然。」劉基決定把他帶到禮賢館去,這邊的事要宋濂先頂著。
宋濂點點頭。
二
劉基的大轎先回了禮賢館。為了避人耳目,他沒讓那牢頭同行,打發他直接在禮賢館大門前等著。
劉基在大廳里喝了半盞茶後,才叫牢頭進來。他審視著眼前這個看上去獐頭鼠目的牢頭,一點好感沒有。但必須以禮相待,這種人敢于越級直接求見劉伯溫,必有有價值的情報,他料定一定是關乎李大科場舞弊案的。
「你坐。」劉基對牢頭客氣地說,並且叫僕人給他倒了一盞茶。
「小的不敢坐。」牢頭有點受寵若驚,他恭維劉基,百姓都說他是第一大清官,大家這才公推他來見劉老爺的。
劉基問:「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我一定為你做主。」
牢頭說他的牢里抓進一個在考場舞弊的。
劉基眼一亮,果不出所料,叫他往下說。
牢頭說那個李大本想拿一個長命玉佩賄賂他,讓他給他弄好吃的,可後來他舅舅來了,認為他沒用了,又把玉佩搶了回去。
「他舅舅是誰呀?」劉基問。
「中書左丞楊大人啊。」牢頭說,「他外甥叫錢大,不是李大,你猜他爹是誰?就是掏自個兒腰包修南京城牆的大財主錢萬三。」
劉基心裡咯噔一下,沒想到會是這樣。怪不得楊憲賣力氣地搶這個差事,這太有趣了,成了舅舅審外甥了。
牢頭告訴劉基,楊大人去時,把他們全趕出去了,不準聽。他對犯人一個勁兒使眼色,很可疑,他就爬天棚頂上去聽。
劉基問他都聽到什麼了?
牢頭一五一十地說,楊大人不讓他外甥說出他和錢萬三來,編個名叫李大,說這樣能救他,又說不準說出代答題的人和信鴿傳題的事,一口咬定是在貢院撿來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