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和說:「陛下怎麼這樣說呢?我湯和是那樣的人嗎?」
朱元璋說他有氣也不怪他。封了六個公爵沒有他,論資格,他比常遇春資格老,他封了公,湯和只封了侯。
湯和坦言,論戰功,他不如常遇春。
朱元璋有時也為難,盡封了鄉親故舊吧,別人會指責他有私,所以先封了徐達,不好一起再封湯和。他想彼此是至交,湯和不會因此而背離他,機會總是有的。這也是親者嚴疏者寬之意。
湯和說:「皇上這麼說,湯和真的無地自容了。」
朱元璋說他已決意再封幾個公爵,這次有湯和,總算公允了。
湯和說:「封了我高興,不封我也不惱。有好事先急著給別人吧,我沒事。」
「有你這句話,朕真覺得五腑熨帖。」朱元璋說,「湯和呀,有些人總是覺得伴君如伴虎,可他們如果和朕換一下位置想想呢?我是虎,還有人背著朕貪贓枉法呢!有時,背叛朕的人恰恰是朕最親信的重臣,你說朕會怎樣想?像你這樣放在哪兒都叫朕放心,朕虧待了你也無怨言的人能有幾個呀!」
湯和很感動。他有所指地說,陛下的憂慮是對的。從前,看上去很好的人,現在也變得很貪了。
朱元璋很警覺問他是指誰?
湯和說,倒也無大事。李善長不是大興土木蓋相府嗎?自己不捨得多出工錢僱工匠,打起他的主意來了,打發他弟弟李存義到他那兒借三百親兵。
朱元璋問:「你借了嗎?」
「不借怎麼好意思?」湯和說,他畢竟是首輔,不能讓他太難堪啊。
朱元璋用鼻子哼了一聲,他叫人悄悄去看過,李善長的相府比皇宮也不差,還另外在老家也造了一座呢。他問湯和,知道他們家裡的泔水什麼樣嗎?農夫過年也吃不上那麼好的東西,他們卻倒掉了。最近朱元璋派人專門收集了十幾個達官顯宦家的泔水,以小見大,還用查別的嗎?
湯和稱道皇上這一招挺高明。
這時值殿官來報告:「劉基劉大人有急事面見陛下。」
朱元璋猜測三場都考完了,必是來說閱卷的事,或者為舞弊案自責。
湯和站起來說:「我走了。」
「又不迴避你。」朱元璋說。
「我雖在朝廷里掛名,卻不管事。」湯和說他滿腦子就是刀兵。
朱元璋哈哈笑著問他,日後天下永遠太平了,馬放南山、刀槍入庫時,怎麼辦?
湯和說,他那時也馬放南山,回濠州種地去,他希望皇上千萬別攔他。他每年給皇上送芋頭來,好做肉燒芋頭。朱元璋開心地笑了起來。
楊憲心裡有底,顯得很從容,朱元璋要他同刑部尚書、都察院堂官一起會審,要他儘快審結此案。楊憲不敢怠慢,離開皇宮後馬上著人去請會審的人,下午就在刑部大堂開審了。
明鏡高懸的巨匾下面,楊憲居中而坐,左邊是都察院堂官李星,右邊是刑部尚書霍正,書辦另設一桌,皂吏和戴紅黑帽子持水火棍的衙役們雁翅般兩廂排列。
楊憲在衙役們一片「升堂嘍」的吆喝聲中威嚴地大喊一聲:「帶人犯!」
拖著腳鐐的錢大被押上了公堂,他看見舅舅高坐在上面,心裡落了底,可看見一個個青面獠牙的衙役們,還是有點毛骨悚然。
楊憲一拍驚堂木,喝令跪下,錢大嚇得一激靈,趕忙屈膝跪下。
楊憲與李星、霍正小聲商議了幾句,正要問案,大堂外有人高聲唱喏,說劉伯溫劉大人到。
這太意外了,楊憲討厭這個不速之客,他來幹什麼?審案沒他的事啊?可又得罪不起,楊憲愣神的時候,李星、霍正已經起身相迎了。
只見劉伯溫搖著大團扇邁著平穩的四方步上堂來了。楊憲也只好降階,笑臉相迎,不軟不硬地給了劉基一句:「不知劉大人有何見教?」
劉伯溫不溫不火,他說:「聽說你這裡三堂會審,來看看熱鬧。」說著拉了一條行刑用的長條板凳,坐到了一旁,且看了錢大一眼,這令三位主審官哭笑不得。
楊憲必須轟走他,便拉下臉來不客氣地說:「先生看這個熱鬧恐不大方便吧?」
劉伯溫卻賴著不走。有什麼不方便的?他說他既不與犯人沾親,又不帶故,不是叔叔、大爺,更不是姑夫、舅舅。
誰知他這話是不是有意旁敲側擊,反正弄得楊憲心驚肉跳,老大不自在。他鎮定了一下自己,振振有詞地回擊劉伯溫。他說劉基作為本次鄉試主考官,出了這麼大的舞弊案,干係重大,難道不該迴避嗎?
說得有理呀!李星和霍正都等待劉基的答覆。劉基說他雖是來看熱鬧,卻是奉了御旨而來,怎敢造次擅闖公堂?他說他不過旁聽而已,又不越俎代庖,你楊大人何必緊張呢?
楊憲他們當然不會懷疑劉基假傳聖旨;劉伯溫沒發昏,干不出這等蠢事,只好由他。
楊憲換了笑臉,請劉基到上面坐。衙役在劉基起身時,便把那長板凳移到了刑部尚書霍正一旁。
「放肆!這豈是劉大人坐的嗎?」楊憲趁機發邪火。衙役不得不從休息室里搬來一把太師椅。
開始審案了,楊憲威嚴地咳嗽一聲,讓犯人從實招來。
因為舅舅主審,錢大心裡不懼,話也說得連貫了,不管怎麼問,一口咬定他叫李大,祖籍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