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像聽天書一樣聽呆了,都說劉伯溫果然神算。楊憲的腿肚子這時可發抖了。
朱元璋叫人當堂演示。
早從庫中取來了沒用過的白卷,劉基將幾份卷子平鋪桌上,擠上橘子汁,神奇效果出現了,每張捲紙左上角都出現了一片藍色竹葉,而署了李大名字的那張,滴了一大攤橘子汁也毫無反應。
眾大臣嘩然,議論紛紛。
朱元璋問楊憲,讓他推斷一下,這張假卷子是怎麼偷梁換柱的?
楊憲硬撐著,說他秉公辦差,並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劉伯溫走過去,對朱元璋悄聲說了句什麼,朱元璋便用揶揄的口吻說:「好啊,咱們的中書左丞楊大人可能貴人多忘事,朕請兩個人來幫你回想回想。」
楊憲立刻惶恐不安起來,眼睛緊張地向殿外溜。眾大臣也知道有好戲看了,交頭接耳。
牢頭出現了,他上了殿,先給朱元璋叩了頭,便一五一十地把竊聽到的話供了出來。
群臣大為驚詫,嗡嗡聲四起。
但楊憲死不認賬,宣稱是有人買通了牢頭陷害他。
朱元璋說:「那就請一位不會陷害愛卿的證人上來。」
殿外一聲:「帶上來!」錢萬三跌跌撞撞地被推到殿前來,撲通一聲跪下去,連呼「皇上饒命」。
錢大蒙了,絕望了,情不自禁地喊了聲「爹」,撲過去大哭。
楊憲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去。他只覺得身下跪著的大塊青磚正在破碎、塌陷,正把他陷到地獄中去,眼前一片漆黑。
朱元璋說:「錢萬三,咱們又見面了。上一次朕饒了你性命,對你優禮有加,你怎麼又忘恩負義,做起這等欺君罔上的事呀?」
錢萬三說:「皇上容稟,這不是因為小民心裡不平嘛!光有錢,還是叫人看不起,府州縣,是個官都敢欺負,就想叫小兒高中個進士,不就出了一口氣了嗎?」
朱元璋又對魂不附體的錢大說:「李大,你現在到底是李大呀,還是錢大呢?」
錢大叩頭咚咚有聲,一迭聲說:「錢大,錢大。」
朱元璋又問那夾帶到底哪來的。
錢大全說了,信鴿帶題,怎麼僱人答卷,再飛回考場。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他又把目光掉向了楊憲,楊憲連聲說他有罪,罪在不赦。
朱元璋問:「你有什麼罪呀?你幫你外甥舞弊了不成?」
楊憲說:「啟稟皇上,臣有失察和管教不嚴之過。我妹夫望子成龍心切,干出這等大逆不道、欺君罔上的事來,臣深感有負天恩,自請處分。」
朱元璋不理他,又轉問錢大:「你舅舅家的信鴿非同小可呀,既可飛進號舍把考題帶回你舅舅家,又能把別人答好的卷子帶回考場,真是煞費苦心啊,這一切都是誰的主意呀?」
錢大頹了:「我該死,皇上說的都對,這都是舅舅的主意呀。」
看著楊憲的樣子,李善長大為不忍,見皇上盛怒,他又不敢求情。胡惟庸附他耳畔悄聲說,楊大人為了外甥考個功名,把一生都毀了,得不償失。
李善長沒有做聲,他在考慮朱元璋會不會對他有微詞?楊憲與李善長過從甚密的關係,沒人不知道啊。
大家都等待朱元璋對楊憲降旨發落,不料朱元璋長嘆了一聲,站了起來,說:「我們到後宮去看看。」
眾人莫名其妙,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朱元璋先下殿,群臣只能跟著。楊憲卻伏在地上不敢動。
朱元璋回頭說:「叫楊憲也來。」
楊憲戰戰兢兢起身。
二
大概臭味太重,大臣們隨著朱元璋一到後宮太監院小角門處,都用手捂起了鼻子。人人忐忑不安,靜等著禍事到來。原來幾天前雲奇的「收穫」早已令朱元璋龍顏大怒了。
那天,雲奇把花一錠銀子買來的兩桶泔水擺在太監院后角門處,正好旁邊立著警戒宦官的那一塊鐵牌子,上書醒目大字:內宮干預朝政者,斬不赦。
雲奇引著朱元璋來到木桶前,雲奇叫小太監揭去桶蓋,朱元璋伸手拿起桶里的長柄勺子攪了一下,舀起一勺看著,儘是魚肉之類,不免心疼、氣憤。
朱元璋氣得砰一下丟下勺子,問:「這是從楊憲家弄來的泔水?」
雲奇說:「是,陛下,還弄嗎?那個出泔水的髒水道我花銀子包下來了。」
「這就夠了!」朱元璋背著手走了幾步,又命令雲奇接著去弄泔水,挨門挨戶地淘,二品官以上一個不漏。
於是有了今天后角門這一大排臭氣熏天的大桶。人們一到,嗡一聲飛起一群蒼蠅,幾乎是遮天蓋地。
朱元璋卻忍著沒有捂鼻子。他把眾大臣領到了角門處十幾個大桶跟前。令人驚異的是,每個桶上都掛著一個白布條,上面寫著人名,第一個是楊憲,陳寧的也在,連李善長、費聚、陸仲亨的都有。
朱元璋下令把桶蓋打開。
幾個桶蓋被小太監打開,扔到地上。
朱元璋又下令,排成一隊,從每個桶跟前走過去。
李善長為首,大家不得不圍著泔水桶走了一圈,個個膽戰心驚。
朱元璋說:「這就是你們各位家中扔掉的泔水,真正的朱門酒肉臭!朕該對你們說什麼呢?朕如果招來那些吃不上飯的饑民來看看,看看這些顯赫官員、豪門旺族是怎樣驕奢淫逸、暴殄天物的,他們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