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醒芳正要走,胡惟庸的轎子過來了,停在了雨中。李醒芳又動了好奇心。
胡惟庸的侍從替他打著傘,來到雲奇面前,胡惟庸說:「你可以起來了,我已在皇上面前為你求了情下來。」
雲奇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不會吧?」
馬二說:「丞相會騙你?」
李醒芳真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堂堂的丞相來看望一個御前太監?是胡惟庸過於精明還是過於傻?當然只能是前者。
胡惟庸命從人:「扶他起來,送到咱們家,給他弄點好吃的,將養將養。」
雲奇說:「不行,皇上會找我的。」
「有我呢。」胡惟庸說,「這點面子皇上會不給我嗎?」
李醒芳在仁和宮一直畫到黃昏時分。天放晴了,露出臉的夕陽把西天根的一塊塊烏雲都燒得紅彤彤的了,太陽落了平地,明天該是個好天氣。
大廳里燈火齊明,只有畫師和朱梓在,幾個宮女、太監躲在一邊看熱鬧,朱梓坐在椅子里早不耐煩了,扭動著身子說:「你這麼笨啊!還能不能畫完了?我不畫了。」說著跳下了地。
李醒芳只得依他:「好好,潭王先到園子里去玩一會兒,快好了。」他畫的像已經看出眉目了。
朱梓跑了出去。
這時胡惟庸悄然走來,站在李醒芳身後,仔細端詳了半天,突然說:「像,簡直太像了!簡直是從陳友諒臉上剝下來的一般。」
李醒芳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說:「丞相在說什麼呀?」
恰在這時達蘭走來,聽見他們交談,又停住了步,隱在屏風後聽。
胡惟庸說:「你沒看出潭王長的像誰嗎?」
李醒芳不想惹事,就說他看不出來。
「你滑頭。」胡惟庸說,「我才見過陳友諒幾面,都看出來了,你和陳友諒那麼熟,你會看不出來?」
李醒芳這才坦言,剛一見到潭王時,也吃了一驚,真是太像陳友諒了,半點都不像朱元璋。難道……
胡惟庸說他扳著手指頭算過,這孩子按達蘭到皇上床上的時間推算,提前了一個多月,真不知道是怎麼瞞過皇上眼睛的,皇上那麼精明的人會看不出潭王不像他嗎?他不會算日子嗎?
「也有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的。」李醒芳說,何況皇上並沒見到過陳友諒什麼樣,也就不會起疑心。至於提前出生,七個月、八個月的都有,並不奇怪。
胡惟庸冷嘲熱諷,幸虧她生的孩子沒封太子,否則可是天大的笑話了,朱氏江山叫亡國的陳友諒後人繼承了。真真的鳩佔鵲巢!
李醒芳問:「這事你會告訴皇上嗎?」
胡惟庸才不多事!又沒法做滴血驗親,陳友諒死了,死無對證,真假只有達蘭一個人知道,誰敢亂進讒言?發昏了,去說這事?
他們的對話讓屏風後的達蘭聽了個真真切切,初時她又驚又怕,又氣又恨。萬一這兩個知情人把這話當著朱元璋捅出去,不是天塌地陷了嗎?後來冷靜一想,他們不敢,即使朱元璋相信了,也不會承認,那是家醜,他能讓家醜外揚嗎?不管怎樣,這兩個知情人總是對她構成潛在威脅的人,不除掉,就得籠絡為自己的人,才能萬無一失。
她不懼李醒芳,他是個謙謙君子,而口蜜腹劍的胡惟庸就很難說了。達蘭已下決心變害為利,把胡惟庸征服過來,變敵為友,甚至是自己的幫手。大的計劃一時難以想出來,眼前也要鎮唬住他才行,封住他的口。
這樣想了,達蘭走了出來,笑著說:「丞相來了?正好,飯都備好了,有好酒,不成敬意,今天二位可得賞光啊!」
李醒芳說:「我真的有事,我得走了,過幾天我把裱好的畫像送來。」說著收拾畫筆。
胡惟庸說他更不行了,他是順路來看看李先生畫得怎麼樣了,天快黑了,這時候不出宮,擔不起責任啊。
達蘭恨恨地說:「胡惟庸,你等著——」她一扭身走了。胡惟庸拉了李醒芳一把,說:「快走。」
三
郭惠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她和藍玉一起抓著井繩吊在黑咕隆咚的深井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有人拚命把他們往上搖,當井繩全部繞到轆轤上時,他們露出了腦袋,卻發現搖轆轤的是面目異常猙獰的朱元璋,郭惠恐怖地大叫一聲,咚一下跌到冰涼的深井中……
她嚇得驚醒過來,沒來得及琢磨這奇怪而又可怕的夢,聽見有人在咚咚地擂門,忙叫宮女去開門。原來是她娘的貼身宮女領著幾個太監站到了門外。宮女一邊點燈一邊說:「娘娘,太夫人不好了,讓你快過永壽宮那邊去呢。」
郭惠忙著穿衣服,她問:「去告訴皇上了嗎?」
宮女回答,這麼晚了,又不知皇上在哪個宮裡,也不敢四處去驚動啊。
郭惠穿上鞋,說:「快走。」宮女、太監們提著燈籠在前面走了。
一口氣趕到永壽宮,郭惠跑到張氏卧房,只見幾個御醫和一群宮女圍在張氏床前,正在給她灌藥,張氏牙關緊閉,已氣息奄奄。
郭惠撲到床頭就哭了:「娘,娘,你怎麼了?」
御醫上來制止說:「娘娘別這樣,你這一哭對病人不好。」郭惠便強忍著悲痛,坐到床邊拉著母親的手低聲飲泣。
馬秀英和郭寧蓮也都來了,站在床前催促太醫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