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師官越做越小,終於貶為七品縣令,都是因為他把太子朱標教成了一副女人心腸的善者。女囚徒忽而成了尚宮女史,只要楚方玉願意,封貴妃也是易事,可天下也有另類才女叫皇上無奈。
一
朱元璋對宋濂的不滿與日俱增,最令他憂慮的是他施加給太子朱標的潛在影響。宋濂治學、治國之道明顯與朱元璋大相徑庭,他點撥朱標幾次,朱標竟執迷不悟,言必稱先生如何如何,這更令朱元璋惱火。這樣下去,將來朱標繼位,不是要以宋濂的一套經國了嗎?
朱元璋終於悟明白了,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他要放逐宋濂,讓朱標遠離他的影響,走出他那棵參天大樹的陰影。
朱元璋一連想了幾天,總算想出了宋濂的過失,於是降旨召宋濂到奉先殿陛見。
當宋濂徐步進入奉先殿時,朱元璋劈頭就問祭祀孔子典禮的考據文字寫出來沒有?
這不能不令宋濂有幾分驚愕,這是昨天朱元璋才頒旨叫宋濂準備的呀,怎麼今天就催?
宋濂說,這要查找很多書。《元史》這幾天正在殺青,還有太子和諸王的學業,都分不開身,請皇上再容他幾天。
朱元璋大為不悅,冷笑道:「朕讓你辦的,你總是推三阻四,你主動為人家請命、求情,怎麼那麼上心啊?」
宋濂不在意地笑笑,沒有作答,他不明白朱元璋怎麼會強詞奪理。
朱元璋藉機開他缺,宋濂現在當著國子監司業,就是管祭祀的,在其位又不謀其政,那就換換地方吧。
宋濂平和地說:「怎麼都行。」
「這叫什麼話!」朱元璋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來氣了,回身到屏風上去看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人名的圖表,伸著指頭找了半天,說:「浙江省安遠知縣告丁憂了,你去當安遠縣令吧。」
宋濂平靜地說:「謝皇上。」轉身就走。
朱元璋望著他的背影說:「文人啊,不識恭敬。」又埋頭去寫字。
在奉先殿門外,馬秀英與宋濂不期而遇。馬秀英根本沒看出宋濂與平時有什麼兩樣,依然是慈眉善目笑呵呵的夫子風度。馬秀英告訴他,孩子們的文章都交卷了,等著先生去圈閱評點呢。先生的心血沒白費,他們的文章都有長進。
宋濂笑呵呵地說,都是孩子自己的悟性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啊。隨後才告訴她,老朽不能再去文樓講課閱卷了,皇命如山,明天就啟程去安遠縣當縣令了。
「因為什麼被貶?」馬秀英不禁大驚。
宋濂說:「不識時務啊。」他又呵呵地笑了,彷彿在說別人的事。他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走去。馬秀英望著他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朱元璋憂慮他的仁政、德政主張已把朱標帶壞了,日後不成了一個婆婆媽媽的皇帝?講仁慈不是皇帝的首務,那最好是去當和尚。朱元璋這話言猶在耳,馬秀英知道罷他官是遲早的事,知道勸也無益,只覺得惋惜,老夫子一片真誠,何罪之有?
馬秀英進了奉先殿,見朱元璋正忙著批奏章,便坐在一旁等,朱元璋說:「你來了?」並不抬頭。
馬秀英惴惴不安地問:「皇上把宋先生貶到浙江去當縣令了?」
「是啊。」朱元璋很隨便地答。
「這不好吧。」馬秀英還是想勸阻一下,成不成是另一回事。她說洪武二年時,他當《元史》的總裁官,任命他為翰林院學士,總還是個五品官,後來因懶怠上朝降為七品編修,兩年後好歹又調升為國子監司業,也才是個正六品,好端端的,怎麼又貶為七品縣令了。
朱元璋說:「皇后,你又干政了。」
「這不能算干政。」馬秀英爭辯說,他是我的家庭西席,孩子們的老師,當母親的有權說話。
朱元璋放下筆,說他這人不識時務,他總以為他是太子的師傅,就可以和別人不一樣。好端端一個太子,叫他熏陶得一副女人心腸,正好藉機會打發了他。
馬秀英嘆口氣,太子雖沒有朱元璋的文治武功和雄圖大略,他的愛民如子的心也是一個帝王最寶貴的。
朱元璋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朕的話既已說出去,覆水難收,叫宋濂噹噹七品縣令也沒什麼不好。」
停了一下,朱元璋又問起惠妃從雞鳴寺守靈回來了沒有?
馬秀英說:「她還要在外面住幾天。」
朱元璋埋怨她不能這樣由著她的性子!萬一出點什麼差錯得了嗎,他說皇后對自己妹妹這樣放縱,別人怎麼管?他下令馬上接她回宮。
馬秀英只得答應:「好吧。」
二
胡惟庸帶著換了女裝剛剛出獄的楚方玉來見朱元璋。
朱元璋正在寫字,聽見腳步聲,把筆掛到黃花梨根雕筆架上,一見楚楚動人的楚方玉,倒吸了一口氣,他幾乎為楚方玉迷人的風度和驚人的美麗傾倒了,半晌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哎呀,你早該穿上女裝,你一出現,真叫朕的六宮粉黛無顏色了。」
楚方玉連笑也沒笑,她認為朱元璋這輕薄的話是對她的侮辱,她淡然道:「我是來謝不殺之恩的。其實按我的本意,我根本無須謝。皇上非要殺我,是不明智,多少年後你會想到,有一個楚方玉說了真話,聖上會悔不聽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