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忖度半天,覺得封公侯太高了,本朝又沒設子爵、男爵,就封伯爵吧,居中,不高不低。
「好,就封伯爵。」朱元璋略一思忖,封號有了,就封他為誠意伯吧,嘉勉他為朝廷辦事誠心誠意。他會高興,擁護他的百姓也不會說什麼了。
胡惟庸不免有點酸溜溜的,這真夠他風光的了。說他年自己致仕時,不見得有這些殊榮啊。
朱元璋說:「你不要總跟劉伯溫過不去,不就是說過你幾句壞話嗎?他這人,誰的壞話不說?他連朕的壞話都敢說呢。」這倒也是實情,既然皇上都寬容,胡惟庸便不再做聲了。
胡惟庸奉皇命去找有司做封誥的一應文書去了。朱元璋見雲奇一直在探頭探腦的,便叫小太監傳喚他上來。知他是奏報機密事的,便把殿上殿下的大小太監都轟出去了。
雲奇向朱元璋報告,初七到十六,藍玉每天都是二更天騎馬出去,五更天回來。他辦事精細,每天的時辰都查得很准,真難為他。
朱元璋關心的是藍玉去了哪裡?
「沒人知道。」雲奇答。
朱元璋問:「沒有衛士、家丁跟著?」
雲奇說:「從不帶人。」
朱元璋突然抓起硯台向地上一擲,硯台斷成了兩截,墨汁濺了雲奇一臉。
那是一方龍鳳端硯,很有來歷的,是陶安獻給皇上的,據陶安說,是王羲之寫蘭亭序用過的硯,是陶家傳了幾代的寶物,價值連城。他氣得把龍鳳硯都摔了,可見憤怒到了什麼地步。雲奇不敢問,朱元璋也不會說,但他猜得到,一定是藍玉夜夜去會那個守靈的郭惠去了,不然藍玉用得著這麼行動詭秘嗎?
這時一個小太監進來,說:「真妃要見聖上。」
「她來幹什麼?」朱元璋沒好氣地說。
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達蘭聽到了,她說:「聖上不是還沒有說我的仁和宮是冷宮嗎?怎麼就這麼冷落了?」
朱元璋問:「你有什麼事?」
雲奇趁機走掉了。
達蘭奏報,聽說街上商人那裡有印度香料,她想買點,想請皇上派楚方玉去買,問行不行?
「買香料也不用楚方玉去呀!」朱元璋讓她開個單子,叫楚方玉派管事的小太監去就是了。
「男人懂什麼香料!」達蘭說,「我就要楚方玉去!皇上是不是捨不得支使她,心疼她呀?」
朱元璋先時想,楚方玉一定不為他所用,如果她肯為達蘭買香料,那是良好開端,證明她有望移船就岸。
朱元璋說,不是不可以派楚方玉去辦貨,她心氣高傲,怕支使不動,最好是達蘭自己去求她。
達蘭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沒猜透朱元璋的內心活動,便道楚方玉那裡她早說好了。
這麼容易?這不反常了嗎?這反倒引起朱元璋的警覺,他似乎悟到了什麼,對達蘭說:「好吧,你開個單子來,我叫她帶人出去就是了。」
領受了任務的楚方玉抑制住內心的激動,只等著出了宮門就算逃出樊籠,從此可以遠走高飛了。
第二天上午卯時,幾輛宮車停在玄武門內。楚方玉帶三個小太監來到宮門口,分別上車,出了宮門。
雲奇早就帶人藏在宮門口,這時紛紛上馬跟著。這是楚方玉和達蘭都萬萬想不到的。
楚方玉帶人直奔鼓樓大街,她彷彿重又融入了人間。這裡店家林立,市聲震耳,行人如織。
楚方玉帶幾個小太監來到香料鋪前,假裝問價。雲奇帶人守候在門外,也裝成買東西的樣子。
楚方玉忽然低聲問香料鋪的老闆,後面有方便的地方嗎?她說她有點內急。
「有,有。」老闆忙打開了通向院內的後門。楚方玉快步進去,跟隨的小太監正要跟進去,門已關上了,老闆說:「女人去方便,你也跟進去嗎?」
小太監便站住了,在外頭等。
門外的雲奇早看在眼中,一揮手,帶著人從房子夾道兩側圍過去。
就在楚方玉暗自慶幸得手,剛剛把一張木梯豎到後牆上準備爬上去時,上來一群人,發一聲喊,把她死死按住。
楚方玉說:「光天化日,你們幹什麼?」她還以為碰上了歹人。
雲奇一跛一跛地過來,說:「你連皇上都敢騙?你能跳出如來佛手心嗎?」
楚方玉這才意識到自己遭了暗算,只好認命,不再掙扎。她在被押回宮中的路上,恨透了達蘭,你何苦替朱元璋這樣下死手害我呢?
可細一想,也有疑點,與她無怨無仇,又有李醒芳的面子,她為什麼這樣做?
三
朱元璋惱恨之餘,還是很得意的,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擊碎了楚方玉小小的陰謀,但他弄不明白,達蘭會不會是同謀,他否定了。達蘭和楚方玉,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最多她是被楚方玉利用了而已。
當雲奇來奏報抓到了楚方玉問怎麼處置時,朱元璋恨恨地對雲奇說:「這個賤人,不識抬舉,先把她關起來,誰都不讓知道。」
雲奇問:「那個畫師怎麼辦?」
朱元璋說:「你別管那麼多,你先去吧。」其實他早有安排,在動手跟蹤楚方玉時,他已布置胡惟庸帶刑部的人把李醒芳下到了牢中。
雲奇走了,胡惟庸上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