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帶來了壞消息,抓李醒芳的事情在大臣們中間傳開了,說得很難聽。
朱元璋說:「誰議論抓誰。」
胡惟庸說,又是劉基搗亂,他本來該走了,為這事又延緩了行期,都是去抓李醒芳的人不得力,打草驚蛇。他以為,及早翦除為上。
胡惟庸早摸准了朱元璋的脈。李醒芳不除,楚方玉的心不會歸屬朱元璋。但是,李醒芳也是個名氣很大的人,他也明白,沒有令百官信服的理由,是殺不得的。
胡惟庸說,隨便說他貪贓枉法,就可殺,楊憲夠樹大根深了吧?連殺楊憲都風平浪靜,他能與楊憲比嗎?
朱元璋認為二者有別。楊憲權大勢大,專橫跋扈,怨聲很大,殺他等於為民除害,當然風平浪靜。李醒芳不同,他是個名人,是兩袖清風的翰林,你說他貪賄,有人信嗎?
胡惟庸盯著朱元璋畫像,覺得時機已到,就說其實早就該殺他了,罪名現成的。
朱元璋說:「什麼罪名?又是欲加其罪,何患無詞?」
胡惟庸說:「皇上不赦臣無罪,臣不敢說。」
朱元璋不耐煩地說:「好,好,赦你無罪。」
胡惟庸指著畫像上那八個字說:「皇上從來沒仔細琢磨這八個字嗎?」
朱元璋回頭望著畫像說:「沒什麼不妥呀!連宋濂都說題得有學問,得體呀。這不是說朕得益於乾坤之氣,可以創造人間太平嗎?」
胡惟庸說,有那麼巧嗎?坤是什麼意思,與禿頭的「」字同音,可解釋為罵皇上當過和尚,是禿頭。藻飾二字的諧音不是「早失」嗎?他的用心是咒罵本朝早失太平,早起戰亂,這是怎樣論罪都不為過的呀。
朱元璋怔了半晌,臉色漸漸變得鐵青了,充滿殺機,他一拍桌子,誇他太聰明了!是呀,文人墨客慣用諧音、藏頭詩之類的小伎倆謗議朝政,今後朕真要上心呢。好,有了這個,文武百官沒人敢為他辯誣了,李醒芳這可是咎由自取呀。殺了他,也就絕了楚方玉之念了。
楚方玉被抓回宮中,雖然依舊住在尚宮府里,身份卻不同了,成了囚徒,宮女都撤走了,終日里四門緊閉,外面有很多太監把守著。
屋中,楚方玉心灰意冷地呆坐著,她已絕望了,所擔心的只有李醒芳的安危了。她意識到,災難離李醒芳不遠了,他應當遠走高飛才是,可他一定會留在京師設法營救自己,朱元璋不會容許他存在的。
正胡思亂想,她忽聽外面吵起來,是達蘭的聲音:「是皇上讓我來的,就是囚犯也沒有渴著、餓著的罪!」
楚方玉雙手推開了窗子,見達蘭提了一罐水過來,原來她熬了點酸梅湯給她送來了。
當達蘭把水罐遞上去時,楚方玉把水罐狠狠摔向她的臉,達蘭一躲,掉在地上粉碎了,酸梅湯四濺。
達蘭跺著腳上的湯汁,說:「你這是怎麼了?你這不是狗咬呂洞賓嗎?我一片好心就換來這個?」
楚方玉說:「你這歹毒的女人,設下圈套陷害我。」
達蘭知道她誤會了,她說的不無道理,她既是設下圈套,還放楚方玉出宮才抓,這不是多此一舉嗎?探出她的底細,人不知鬼不覺地在宮裡扣起她來,不更省事嗎?
楚方玉想想也是,便不做聲了。
達蘭說:「我也沒想到。」她回頭看看那些守衛的人,問:「現在你想怎麼辦?」
「一死而已。」楚方玉說,她只擔心李醒芳,如果他能安然無恙地遠走高飛,她就死得放心了,她最怕的是他死心眼,最後為她而殉葬。她希望達蘭幫幫李醒芳。
達蘭說可惜遲了,叫她說著了。他已經被下在牢中。
這結局雖在意中,還是叫楚方玉震驚不已,來得真快呀,朱元璋太霸道了。
楚方玉說:「朱元璋真是要趕盡殺絕呀。李醒芳有什麼罪?他不怕朝野內外議論他嗎?」
達蘭告訴她,皇上並不怕議論,殺他是名正言順。這回李醒芳可是九死一生了,皇上說他借畫上的字罵皇上,這是凌遲的罪呀。
楚方玉又驚又痛,不禁淚流雙行。
達蘭同情她,想幫幫她,卻沒幫成,感到對不起她。達蘭現在也一籌莫展了。
楚方玉已經很感謝她了。想請達蘭給皇上捎一個口信,楚方玉想馬上見李醒芳。
「捎這個信容易。」達蘭答應馬上趕到奉先殿去。
四
黑暗中無形的網正向天真的郭惠收攏而來,她毫無察覺,整天浸沉在幸福的回憶中。雞鳴寺的日子雖短暫,卻使她滿足,那種甜蜜是她從來所沒嘗到過的,永生也不會忘懷的。藍玉走了,她最大的樂趣是每天打開她的百寶箱,拿出一沓信件,逐封打開,陶醉地看著。
這天她正在看信,門外有腳步聲,她急忙藏信,問:「誰?」
馬二說:「是我,馬二。有個宮門使想見娘娘。」
郭惠說:「叫他進來。」
馬二領著彎著大蝦一樣腰的宮門使進來。
宮門使向惠妃稟報,今天藍府上捎來口信,說有什麼東西是從北邊捎來的,要娘娘派人去取,他們送進宮來不方便。
郭惠不放心,問:「是誰捎來的?」
宮門使答:「是藍將軍。」
「捎的什麼?」郭惠說,「他怎麼沒有信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