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登上高處,大聲宣告:劉伯溫無罪,刑部尚書吳雲所奏不實,放人!
一時間群情振奮,午門外歡呼聲震天動地。
劉基卻並無特別感激涕零的表示,他對劉璉一半感嘆、一半戲謔地說:「一幕生死戲,這麼匆忙地收場了。」
劉璉說:「多虧皇上是個明君啊。」劉基卻用意不明地笑。劊子手用鬼頭刀割開他們的綁繩。
朱元璋對跪在地上的吳雲說:「你怎麼說?」
吳雲說:「臣有失察之罪,聽信了下面的一面之辭。」
「你說得輕巧。」朱元璋說,「你一個失察,險些讓朕鑄成大錯。刑部尚書你不要做了,杖你一百軍棍,你沒有冤情吧?」
「謝皇上警戒之恩。」吳雲馬上被拖了過去,就在百姓面前行刑。
百姓們交頭接耳議論,都是讚揚神色。
胡惟庸小心地對朱元璋說:「險些壞了大事,還是皇上決斷英明。」朱元璋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這令胡惟庸膽戰心驚。
二
放了人就不了了之,郭山甫很不以為然。馬秀英也主張朱元璋安撫劉基。朱元璋決定大擺宴席,為劉基壓驚。郭山甫不給他面子,不肯出來作陪,朱元璋只得請出來還沒歸去的宋濂。李善長和胡惟庸的加入,又使氣氛變得撲朔迷離了。
席間,朱元璋親自為劉基斟酒,並且赧顏抱慚地說:「朕有失察之過,先生不介意為好。」
劉基並不買賬,死都差點死過一回了,還有什麼可介意的。皇上其實不是失察,許多事情,皇上還是明察秋毫的。聽他這麼說,宋濂又在桌子底下踢他腳。
劉基說:「皇上看,宋夫子又在踢我腳呢。」他這麼說,也是故意。
朱元璋心情好,哈哈大笑。
劉基轉對宋濂說:「你步履蹣跚,腳步拖沓,已使皇上生厭了,請君回家,今後是升斗小民了,你還有必要這麼戰戰兢兢的嗎?」
宋濂紅了臉,朱元璋笑道:「你二位都是秉性難移呀!來,喝酒,給伯溫先生壓驚。」
胡惟庸為討朱元璋喜歡,特彆強調說,皇上用膳從來菜不過四道,今天卻叫御膳房上了十二道菜。
劉基玩笑地說:「這是老夫鞠躬盡瘁半生賺來的嗎?還是誤走鬼門關的補償?」
李善長溫和地調解氣氛,認為伯溫雖是戲謔的話,卻也是對的,這番心意,正是皇上的褒獎啊。
朱元璋說:「南京也很好,伯溫不要回浙江去了吧,宋夫子也可留下,禮賢館照住,朕早晚有事也可求教。」
劉基說:「那位走路拖沓的夫子留戀繁華,可留下,我是要回青田去釣我的鯿魚的。」
宋濂忙說他也想回去,人老了,總是戀自己的故鄉。
朱元璋說:「既如此,朕也不勉強。不知對時政還有何見教?」
劉基說:「這自有肉食者謀之,我不好多嘴,本來已經很討人嫌了。」他有意無意地斜了胡惟庸一眼。胡惟庸忙一笑轉移了話題:「來,大家嘗嘗這道菜,燒河豚。」
劉基夾起一塊,譏刺地說:「胡丞相對河豚情有獨鍾,這也難怪,當年是給李丞相做河豚發跡的,我是得嘗嘗,借點運氣。」
朱元璋大笑,李善長很尷尬,宋濂左顧右盼,只有胡惟庸不動聲色:「是啊,不過,李丞相顯然不是因為鄙人會做燒河豚而相中我,若那樣,我如今該是個御膳房的領班。」
這一回李善長順了氣,也忍不住笑了。
赴宴歸來,朱元璋讓胡惟庸過一會兒到奉先殿去見他,胡惟庸便不敢離開皇宮,想去達蘭那,大白天又怕耳目多,便隨意在御花園轉轉,恰巧與達蘭走了個碰頭。她見胡惟庸有意躲她,正向奉先殿走去,便抄近路,過小橋攔在了胡惟庸前面。
胡惟庸忙問安:「真妃娘娘安好。」問安畢,便想走開,但橋窄,達蘭無意讓他過去,胡惟庸因為隨從離他沒有幾步遠,大聲說他要去奉先殿見皇上,又小聲說,晚上讓達蘭出宮到他外宅去。達蘭卻說他沒良心,把她當成了風塵女子,高興了就去逛逛,不高興了十天半月不見人影。
胡惟庸有苦難言,因左右有人,他只好說官話:「有事娘娘儘管差遣。」
達蘭問他朱梓去封地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胡惟庸說:「潭王去封地的事已定,這事我給你辦了。」
「你別買好。」達蘭說,「到年齡的王都到封地去了,梓兒並沒什麼特殊。」
「那你還有什麼吩咐?」胡惟庸見隨從在橋下等他,心裡著急,想儘快敷衍了事,「皇上在奉先殿等我呢。」
達蘭說:「你別太興頭了,樂極生悲。我看皇上對你不像從前那麼言聽計從了。」
這話很靈驗,他馬上讓她說詳細點,皇上說什麼了?因什麼事對他不信任了?
「這回不急著去面見皇帝了?」達蘭揶揄地笑著,胡惟庸買好,他說他可是對得起娘娘的,有一回皇上問起皇子來,他說潭王最有帝王之資。
「誰知道你說沒說。」達蘭說,「說不說在你的,我今天真不是來求你的,是來救你的。」
胡惟庸說:「你快說呀,我會銘記你一輩子的。」
這回輪到達蘭賣關子了,她說她很忙,沒空說,說罷扭動著纖細的腰過了石拱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