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劉伯溫上奏疏狠狠彈劾胡惟庸一本的次日晚上,當達蘭借故溜出城去,與胡惟庸在他的外宅里幽會時,把她看到的奏疏一半的內容告訴了胡惟庸。
胡惟庸如吞了個蒼蠅一樣難受,那天儘管不必防備有人驚擾,他卻陽痿不舉,達蘭好不後悔,就該雲雨過後再告訴他,沒想到這事會影響了房事。
送走了達蘭,胡惟庸立刻派心腹把幾個親信召到外宅來密商對策。胡惟庸最惱恨的是劉基已經綁赴法場了,卻節外生枝,叫皇上那混蛋老丈人給攪了局。現在可好,打虎不成反被虎傷,看來劉基是要與他胡惟庸周旋到底了。
陳寧說也難怪,他這是報談洋墳地案的一箭之仇呢。
胡惟庸說,他寫了那麼長的奏疏,對他很不利,皇上本來就對他權太重而不放心。這次連陳寧也捎上了,不能不防。
「可恨這劉基,如此可惡,」吳雲說,「最好是永遠封住他的口。」這是暗示。
「永遠封住?」胡惟庸說,「那只有讓他死了,上次他在法場上都逃過了一劫,他命真大。」
「機會還有。」陳寧進一步暗示,他病了,這幾天一直在請郎中吃藥。
吳雲眉飛色舞,認定是天賜良機!何不趁機在葯里投毒,讓他一命嗚呼?
胡惟庸搖頭認為不可。他剛剛上了個摺子參我,立刻暴卒,我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嗎?
陳寧沉吟半晌,認為有一個辦法可行。叫御醫開一服可置人死地又不馬上見效的葯,三個月或半年後發作,就永遠沒人懷疑了。
吳雲拍手叫絕,說這真是妙計。不過也懷疑有這樣的慢功夫毒藥嗎?從來沒聽說過。況且要找到聽話又嚴守機密的御醫才行,這又談何容易!
胡惟庸說:「這倒不難,讓我再仔細想想。」這等於胡惟庸已決心撞個魚死網破了。
胡惟庸想起太醫院裡有一個熟人,叫麻奉工,官居太醫丞,三年前他私賣御醫院的幾味貴重藥品,東窗事發,差點丟官罷差,他給胡惟庸送了一扇價格不菲的水晶四扇屏風,胡惟庸出面替他擺平了,官居原職,因此麻奉工對胡惟庸感激涕零,四時節令,他都要配些滋補的葯送給胡丞相。
麻奉工這天在太醫院當值,沒想到丞相會親自邁進大門,通常是叫底下的人傳令就是了。
胡惟庸大搖大擺地坐在那裡,問太醫丞麻奉工,太醫院現在是幾品啊?正五品吧?
太醫丞麻奉工道:「是。太醫令為正五品,我這太醫丞就是六品了,御醫七品。」
「太低了點。」胡惟庸既表同情又許願,日後給你們升為四品,並且說他早想好了,由麻奉工當太醫令。
太醫丞受寵若驚,忙說那可就仰仗丞相了,又說他們這些人其實是提著腦袋幹活,治好王公大臣的病,應該;治壞了,得拿命來頂。
「倒也沒那麼懸乎。」胡惟庸四下看看,問他有沒有這樣的方子,投下去並不馬上見效,幾個月後才死人。
麻奉工嚇了一跳,問:「丞相這是何意?」
胡惟庸一笑,只問你有沒有?
「有是有的。」他說,醫生行醫,懸壺濟世,本是活命救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不敢與聞。
胡惟庸叫他只管配方下藥,至於後果,與他無關;又很神秘地告訴他,這是皇上密令,要置此人於死地。
麻奉工道:「這我就不懂了。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皇上賜死的事,本朝也不少見,何必非用這樣見不得人的手段呢?」
胡惟庸嚇唬他,可要小心,給皇上辦差,誰敢說見不得人?
麻奉工道:「丞相還是找別人吧,我膽子小。」
胡惟庸拂袖而起:「好啊,你別後悔就行。」
在他往外走的時候,麻奉工又害怕了,不幹,不又得罪了丞相嗎?但他仍想問問,要讓他死的是個什麼人啊?
「當然是犯上忤逆的亂臣賊子。」胡惟庸一字一頓地說:「劉基!」
麻奉工嚇得一抖。但他知道劉基在午門外險些被殺頭的事。
胡惟庸說,上次都推到午門外,馬上要行刑了,卻不想皇上那老糊塗了的岳父跑來敲了登聞鼓,叫皇上下不來台,不給岳父個面子不好看,你以為劉基真的不該死呀?這回你放心了吧?
麻奉工這倒深信不疑了,他只得說:「好吧。」聲音和蚊子哼哼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