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豈會落這個空?他早上賀表了,他說,這是大明王朝社稷之祥瑞呀!只要文武百僚不這麼認為就行。
三
朱元璋豈是那麼好欺哄的?當徐達上殿來告訴他,胡府門庭若市,京官們爭相去看井中竹筍時,朱元璋很淡然地笑笑,他捧著五彩群仙祝壽圖案的官窯茶碗,品著茶,說胡惟庸上了賀表了,說井中長筍,是國家祥瑞之兆。井中有筍、有樹,這本來是可能的,井壁有土,就能生根。但這樣招搖,文武群臣都去觀賞、祝賀,還上禮,這就大不一般了,為誰祝賀呀?
一聽朱元璋看得如此明徹,徐達放下心來,說起福壽的事,徐達不免在氣憤之餘也擔憂,他既已買通我的門人對我行刺,可見胡惟庸反心畢露。劉基一口咬定是胡惟庸唆使御醫害了他,也不是空穴來風。他提醒陛下對他不能不防了。
朱元璋發現屏風後有動靜,故意說:「好,我派人去把麻奉工傳來,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徐達說:「這最好。」
送徐達出殿時,朱元璋看見小太監二乙裝模作樣在擦桌子。
二乙的鬼頭鬼腦,朱元璋早已有察覺,他密令雲奇趁二乙不在時查驗過他的箱籠,裡面有不少錢,除了偷,就是受賄,想起有幾次在殿上說的話都傳了出去,朱元璋就疑心到二乙,今天正好試他一試。
二乙再也想不到皇上會對他起疑,還自以為得計,馬上溜出宮去,直奔胡惟庸府上。他很特殊,一報宮中二乙的大名,府里上下都不擋他駕。
二乙報告了朱元璋要傳訊麻奉工,追查劉基死因的消息。這還得了?萬一麻奉工招了實情,胡惟庸就要人頭落地了。
胡惟庸問:「皇上真的要找麻御醫對質?」
二乙說:「我躲在屏風後聽到的。」
「皇上沒發現你?」胡惟庸問。
二乙搖搖頭,說:「他若看見我,我還有命嗎?」
胡惟庸又給了二乙幾錠銀子,說:「好好乾,日後我讓你當內宮總管。」
「謝丞相。」二乙千恩萬謝地走了。
胡惟庸必須搶先把麻奉工弄到手裡藏起來,讓他永遠失蹤。這人存在一天,胡惟庸就有性命之憂;他後悔,早該把他處置了。
但胡惟庸又低估了朱元璋的心智和辦事效率。當雲奇來報告,二乙果然是到胡惟庸那裡去了時,朱元璋意識到麻奉工有性命之憂,便令雲奇親自去請他,就說寧妃娘娘病了,搶先宣他立刻進宮。
雲奇答應著出去。
麻太醫家可以說是一夕數驚。雲奇帶了一夥御林軍,不容分說,剛把麻太醫「請」走,又一夥軍士擁入麻家,不容分說破門而入,為首的人問:「麻太醫呢?」其勢洶洶。
一個老太婆戰戰兢兢地說:「宮裡哪個娘娘病了,剛被接走啊。」
為首的人不信,對下面的人說:「給我搜,然後把住前後門,即使是老鼠也不讓它溜出去。」
「是。」如狼似虎的家丁們開始到處踢門,挨個屋子折騰。
搜了半個時辰,他們空手而回。
可憐小太監二乙還自以為得計呢,賊溜溜的眼睛四下張望著,此時朱元璋不在,二乙一邊擦拭屏風中鏤空部分,一邊想找什麼。他看見案上放著一些奏疏,正要翻,朱元璋進來了,二乙忙站起來。
朱元璋笑吟吟地問:「你在朕這兒當差,一個月多少月例銀子啊?」
「回皇上,半兩。」二乙說。
「嫌少了點,是吧?」朱元璋用意頗深地問。
「不少,不少,」二乙說,「這都是皇上恩典。」
「不是有人恩典得更多嗎?」朱元璋話裡有話地說。
「皇上——」二乙預感大事不好,忙跪下。
雲奇和幾個小太監抬著大包袱進來了,抖開,裡面全是銀子。雲奇奏報這是二乙藏在箱籠和埋在床底下的贓銀。
朱元璋問是誰給他的?
二乙說:「是我偷的。」他明白,兜出胡惟庸來,死得更快,救他的人都沒有了。
朱元璋說:「後宮規矩你忘了?你偷一兩銀子也是死罪;你若不是偷的,是別人給的,也許能活命。」
二乙說自己不過是一個宮中小當差的,要銀子什麼用也沒有,誰會給他這麼多銀子呢?請皇上聖裁。
「照理說,是這樣。」朱元璋好像一點也不生氣,「不過,有時候你的用處大著呢!你可以躲在朕的屏風後偷聽,再把消息賣給要買的人,這是很值錢的。」
二乙索性咬緊牙關不承認:「奴才冤枉,奴才不知皇上說的是什麼意思。」
朱元璋說:「胡惟庸現在救不了你了,也不想錄你什麼口供。雲奇,把他弄到城外去,照從前處置馬二的辦法,去吧。」
二乙這才哭叫:「皇上,我說,我說,都是胡惟庸叫我乾的呀……」
朱元璋早失去了興趣,只擺了擺手,二乙被蒙上頭拉走了。出殿了,還聽得見嗚嗚的聲音。
四
麻太醫的失蹤令胡惟庸心驚肉跳,他找人透信給達蘭,約她出來到胡惟庸的外宅里一見。
達蘭很快就來了,一進屋就抱住胡惟庸的脖子又親又吻,她恨不能馬上上床。胡惟庸可沒這個閑心,他說先等等。
達蘭太高興了,她說,再過幾天,她的皇兒朱梓就要到封地長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