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也不是平白無故救林賢的,這原因事後他都沒有告訴林賢,一來並不光彩,二來說穿了,顯得他有私,他寧願在林賢那裡留一個徹底仗義的形象。原來胡惟庸剛剛發跡時,他在妓院里包了一個叫「一品夫人」的當紅妓女,這妓女並不鍾情他一人,還有一個與她相好的男人,就是林賢的父親林寓深,他當時是國子監祭酒。不想有人告發了他們嫖妓的事,朱元璋把林寓深、胡惟庸一同叫去痛斥,林寓深卻很仗義,說「一品夫人」是他包養的,胡惟庸只是被他拉去吃了幾回花酒而已,結果林寓深杖五十,革職了,回鄉不久就病死了,而胡惟庸卻安然無恙,內心裡感到有愧,無以報答,想不到救了他兒子。
胡惟庸這次也沒有兜底,他只是說他是惜才,那天忽然來了靈氣,說林賢是他安排的反間計,允許林賢假受倭寇之賄,取得他們信任,才好知道倭寇動向,隨時擊破。
林賢說他真是因禍得福,當時在大牢里想,必是株連九族了,沒想到柳暗花明,皇上不但沒殺他,事後反倒升他為三品指揮了。這都是丞相再造之恩,他問丞相讓他幹什麼吧?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當真人不說假話。」胡惟庸說,他已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不管他怎樣盡忠,皇上都疑心他不忠,這都是當丞相的苦衷,伴君如伴虎,現在可真是騎到老虎背上了。若只是他一個人呢,也無所謂了,皇上要殺要砍隨他去了。可他聽說皇上屏風背後有一張圖,畫的跟蜘蛛網似的,串在他網上的五品官以上的就有五六百人之多,萬一他出了事,不是把他們都葬送了嗎?他實在於心不忍。
林賢說:「既是丞相被逼到這地步,那就不如真反了,我的恩人是您,您叫我幹什麼就幹什麼。」
胡惟庸早已想好了計策,派林賢乘船去日本,借四百兵來,可冒充日本僧侶,來朝見大明洪武皇帝,他是必見的。屆時身藏暗器,聽號令動手。
林賢說:「這主意好。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日本朋友,叫如瑤,他就是僧侶,到時候詐稱向朱皇帝進貢,皇上必親自接見。」
胡惟庸說:「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成不成,不可泄露於人。」
林賢當即拔出佩劍,左手伸到桌上,揮刀剁下血淋淋的小手指頭,說:「這是我的人格。」
胡惟庸放心了,也很感動,稱讚林賢真仗義。
四
胡惟庸想干成大事,越過李善長並不容易,他就是糟朽了,也如一條大船,爛了也有三千釘。胡惟庸的想法是,實在不能把李善長拉上自己的戰車,至少也要讓他保持中立,裝聾作啞;李善長如果有個明確態度,當然更好,他是元老,門生故吏滿天下,確有一呼百應的功效。
好在李善長的弟弟李存義已是胡惟庸的親家,李善長的外甥丁斌也是胡惟庸的死黨,派了他們二人去說服李善長,是大有希望的。
這天逍遙自在的李善長正在喂鳥兒,李存義和李善長的外甥丁斌來了,李存義站在花下看他逗鳥,說:「哥哥好自在呀。」
李善長很自得,人說無官一身輕,他是有官一身輕啊。
是啊!論官職,他是總中書省居百官之首;論爵位,他是異姓中公爵中的首位;論關係,他與皇上是親家翁,他可管事,又可甩手,他的俸祿是雙份的。
丁斌把提在手中的一個長形大螺甸寶盒放下說,舅舅是譽滿天下,再也無所求了,所以悠閑。
李善長問他們兩個怎麼湊到一塊。
李存義說他們剛從胡丞相那兒來。
李善長說:「你們少往他那兒跑,這人野心勃勃,遲早要出事。」
丁斌說,胡丞相廣交朋友,算一算,滿朝文武,十有六七是他的同鄉、學生和他推薦的人,他的權勢太大了,皇上也拿他沒辦法。
李善長坐下,二人也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李善長老謀深算且有幾分奚落地說:「你們未免太低估了皇上了。」他斜了一眼螺甸盒子:「我外甥給我送禮來了?」
「是呀。」丁斌打開盒子,裡面有兩把合在一起的劍,是陰陽劍。
李善長的眼睛立刻放光了,拿起來,一雙劍在陽光下熠熠閃光,彈一下錚錚有音樂之聲。李善長是識貨的,這不是有名的乾坤劍嗎?是當年漢高祖斬蛇起義的寶劍,胡惟庸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多少銀子才弄到手的,他連皇上都沒告訴,只讓李善長看過一眼,他問這乾坤劍怎麼到了他手上?
「這是胡丞相孝敬給舅舅的呀!」丁斌說。
李善長雖然愛不釋手,還是把劍放回了匣子,說:「我可承受不起,況且他胡惟庸是無利不起早的,下這麼大本錢,會是無利可圖?你們幫他來給我套鑽!」
李存義說:「哥哥說得對,這乾坤劍是價值連城,哥哥一句允諾,可是整個乾坤啊!」
李善長耷拉著眼皮,說他不懂李存義說些什麼。
李存義又從一個錦匣里拿出一個畫軸,輕輕展開,說:「哥哥你看這個。」
李善長以為不過是一幅字畫,便不在意地斜了一眼,但兩眼立即放出光焰來,他站了起來,現找出放大鏡細看。
李存義和丁斌暗暗發笑。
李善長:「這真的是索靖的《出師頌》?」
「那還有假!」李存義說,這是當年元代宮中收藏的。不敢吹,拿他換一座城池,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