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問:「父皇想用欲擒故縱之術?」
朱元璋分外興奮:「你太令朕高興了。正是。」朱元璋是這樣分析的,舉國上下,人人都說胡惟庸是經國之棟樑,於社稷有功,現在殺他,會讓人為他可惜,抱不平,反倒怪罪於朱元璋。讓他自己把狼子野心露出來,惡貫滿盈了,也就到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時,收拾他也就瓜熟蒂落了。
朱標表示折服:「父皇確實高瞻遠矚,兒臣學都學不到啊。」
朱元璋哈哈大笑了。他說,殺人,要殺出名堂來,要殺得人人畏服。對達蘭、朱梓也一樣,現在都可忍耐,什麼時候反心畢露,捉住了尾巴再下手。
達蘭也知道那天在他面前太露骨了,昨天來朱元璋跟前負荊請罪。還要在他萬壽節前夕在仁和宮舉行家宴呢。
朱標問:「父皇答應了嗎?」
朱元璋說:「答應了呀,這樣可以穩住她。」
朱標認為這樣也好,對她越是仁至義盡,日後才看出她的醜惡來。
胡惟庸那邊,並沒有因為朱元璋沒有什麼動作而放鬆了警惕,他依然在密鑼緊鼓地作準備。他一直在等來自皇覺寺的消息,他要找到李醒芳,這是個與朱元璋有不共戴天仇恨的人。這麼多年仍沒忘寫書、刻印揭帖來報仇,如果找到他,當然是一拍即合。胡惟庸很欣賞他那刀子一樣的文筆,說一個李醒芳抵得上十萬刀兵是一點都不誇張的。討伐朱元璋,就應當有一篇駱賓王那樣千古傳誦的《討武檄》一樣的檄文,這重擔只有李醒芳能挑。
跟隨如悟和尚去的小廝一直盯著如悟。他回到皇覺寺,幾乎沒出過廟門。這李醒芳到底藏在何處?如今的皇覺寺金碧輝煌,今非昔比,綠樹紅瓦,鐘鼎之聲遠播。
如悟回到寺中,跟他來的小廝一直在暗中監視他,如悟去擔水,小廝遠遠看著;如悟掃院子,小廝躲在牆外看著;如悟誦經,小廝在大柏樹下窺視。
終於到了第二天,如悟趁黃昏沒人時悄悄來到一處經堂門前,雙手一揖,含混地叫了聲「長老」。
裡面走出一個文氣十足的和尚來,他正是失蹤已久的李醒芳。
李醒芳親熱地拉著如悟的手:「你回來了?」
如悟連比畫帶說:「未凈長老寫的帖子,我都貼出去了。」跟蹤的小廝躲到了白果樹後,心裡想,原來丞相大人尋找的李醒芳是個長老!
李醒芳笑了:「沒出事就好。」
如悟說,皇上滿城抓他,有人把他送出城來,才沒遭毒手。
李醒芳不免奇怪,忙問是誰這樣好心。
如悟:「他說是你的朋友。」
李醒芳埋怨:「你怎麼能說出貧僧?」
如悟也不知長老原名叫什麼,便問,師父俗名是叫李醒芳嗎?
李醒芳大吃一驚,這人到底是什麼人?居然知道他的俗名?看來來者不善啊。
如悟搖搖頭:「他沒說。他讓我說出你在哪兒,我說不認識。」
「好。」李醒芳說,「去做功課吧。」
如悟下了台階,從夾道走了。
躲在樹後的小廝也縮回了頭。他很興奮,管他李醒芳是和尚還是道士,找到下落就可以回去向丞相交差了,他決定連夜回金陵。
此時胡惟庸的那架機器仍在不停地運轉著,他把能利用的力量全都調動起來了。他很得意,當年他有意識地討好、賣人情、寬縱和施以小恩小惠,都是播種,今天到了該收穫的季節了。
白衣素士模樣的楊希聖從遙遠的雲南奉召來見胡惟庸了。
胡惟庸待他如上賓,首先問候了他的老母親,問她是否康健?又問去年捎去的人蔘用了效果怎麼樣?
楊希聖一再致謝,他說母親今年八十歲了,耳不聾、眼不花,她老人家每天只一件功課,早晚一爐香。
胡惟庸笑了:「嗯,信佛了。」
「不。」楊希聖說,她供的是活佛,那長生牌位上寫的是丞相的大名。
胡惟庸驚得站了起來:「這我怎麼承受得起!這不是讓我折壽嗎?在下何德何能,敢受她老人家如此頂禮膜拜。」
楊希聖怎能忘本?他哥哥楊憲獲罪,楊門抄家時,皇上命令凈身出戶,楊希聖冒死帶了點珠寶,丞相明明看見了,卻幫著掩藏,日後就是靠變賣這點珠寶,得以在鄉間購置一點薄田,奉養老母,不致凍餒而死。這大恩,楊門一家老小,豈能忘嗎?楊希聖提起往事,滿眼是淚。
胡惟庸說,這是區區小事,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換了別人也會這樣做的。他叮囑楊希聖,回去切切記住,將供他的長生牌撤去,代向令堂大人致意。
「恩相就不要管了。」楊希聖說,「即使我說了,家母也未必肯聽,隨她去吧。」
胡惟庸說:「這真是折殺我了。」
楊希聖說:「不知恩相找我何事?我一得到消息,就連夜上路了。」
「也沒什麼大事,」胡惟庸說,「偶然想起你來,想見見。」
楊希聖是個精明人,恩相日理萬機,會記起他來?一定是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胡惟庸沉吟著沒有馬上說。
楊希聖給他跪下了:「恩相是信不過楊某人吧?我的命都是恩相給的,大不了再把命還給恩相就是了。」
胡惟庸扶他起來,這話說得他心裡熱乎乎的,他說:「我知你是個講義氣的人,才不遠千里叫你上來。你能找幾個可托生死的弟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