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與砒霜沒有內在聯繫,想兵不血刃改朝換代的夢想最終灰飛煙滅,達蘭倒在了第二個同床異夢的男人刀下。
一
兩天後,達蘭又到胡惟庸的外宅來等胡惟庸了。一散朝,他的心腹遞上了一個信兒,說:老家來親戚了。
他的頭轟的一下漲得有笆斗大,這是他與達蘭私會的暗語。
這樣頻頻幽會是很容易壞事的,朱元璋的耳目極多,他本人又多疑。他在皇覺寺當和尚和起事之初,靠的是同鄉、放牛的朋友徐達、湯和那些人;後來想要攻州奪縣出人頭地了,靠的是李善長、馮國用;稱王后又靠劉基、宋濂這樣的大賢出謀劃策;當了皇帝後,他又偏聽胡惟庸的。但近來胡惟庸發現他漸漸誰都信不著了,似乎與他一起受戒的小和尚雲奇才是他真正不須防備的心腹。是啊,也有道理,一個渾渾噩噩的小太監,沒有死黨,沒有家庭後盾,沒有慾望,他是安全的。
發昏當不了死,他還得去見達蘭,她交待的使命,胡惟庸根本沒做,正不知怎樣與她周旋呢。
達蘭顯得很興奮,臉都漲得發紅了,她也不問胡惟庸的諾言兌現得怎麼樣,只是向他宣告,朱元璋早消了氣,答應九月十七萬壽節前夕在仁和宮過,達蘭連宮中舞蹈都安排下去了。
胡惟庸不動聲色地聽著,他在想,這裡面是否有詐?朱元璋會不會疑心到達蘭?已經要奪潭王爵位了,又這樣破格對待達蘭,是福是禍?
見他愣神,達蘭說:「不過,砒霜還沒有弄到,你給我弄來,明天派人來取。」
胡惟庸的臉都變灰了。這女人,竟然毫不放鬆地把他牢牢地拴在了她的石榴裙上了。一時好不後悔,當初為了進身,捨生忘死深入敵營,把達蘭這個絕代佳人弄出來,獻給朱元璋,沒想到天報應,到頭來自食惡果,達蘭將把他一起拉入墳墓。
見他神色不安,畏首畏尾的樣子,達蘭又縱聲大笑起來,她說:「看把你嚇的!你不過是個秦舞陽而已,一上陣嚇尿褲子了!砒霜我早有了,足夠葯死十個朱元璋的了。」
胡惟庸大大鬆了一口氣,也不能當孬種啊,忙問要他幹什麼。
達蘭說,朱梓已得到了她的指令,親率一支騎兵,曉行夜宿,將在九月十六日趕到東安門外隱蔽起來,準備與城內呼應,一旦弒君成功,胡惟庸指揮御林軍在皇城動手,迎接朱梓入城,殺入皇宮。
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達蘭說起來很平常,聲音娓娓動聽,好像女人在講家長里短,說得胡惟庸汗毛髮乍,脊背直冒涼風。
她這才問起胡惟庸的準備怎樣了,胡惟庸想應付一下,便說正在秘密進行。
達蘭火了,問他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想敷衍了事?
胡惟庸只得說,他可調動御林軍,還有五個衛所的兵力,但因為人多嘴雜,不宜張揚,他勸達蘭別讓朱梓大張旗鼓來京師,化上裝三三兩兩分批來才不會打草驚蛇。他又想出個好主意,一旦殺了朱元璋,一定要嚴密封鎖消息,然後假傳聖旨,宣潭王進京,甚至偽造遺囑,讓潭王繼皇帝位,這不比用武力奪位更省事嗎?反正已經捷足先登,當了皇帝,誰再反,就是犯上作亂了,胡惟庸說他已著手草擬新皇帝即位告天下詔書了。達蘭一聽這才又高興了,重複說事成封他八千歲的許諾。
二
胡惟庸什麼也沒幹,既沒起草告天下書,也沒調動一兵一卒,這消息連他最親信的陳寧,他都沒露半個字。
一是胡惟庸沒有最後拿定主意,不知道達蘭栽下去的秧結出來的是成葫蘆,還是瓜,他不能貿然地以身家性命相許。
萬一達蘭真的動手了,成功了,胡惟庸隨機應變也來得及。他想的最多的是達蘭敗露了怎麼辦?這樣的結局對胡惟庸的威脅最大,她的嘴不會那麼老實,也不會撬不開,那他胡惟庸可就到了末日了,他必須避免與她一同沉到無底深淵。
正在胡惟庸猶豫不決的時候,這天早朝時,朱元璋接到了一件奏疏,看樣子事情挺重大。朱元璋變得心緒煩亂起來,本來要議的事還有好幾件,他也沒耐性了,匆匆散朝。
朱元璋並沒有讓胡惟庸留下。胡惟庸在朝房更衣室里等了兩個多時辰不見動靜,怏怏出宮去了。
他心裡有點發毛,忙打發親信通過各種渠道去刺探,先是傳來消息,朱元璋連續召見了包括徐達、湯和在內的武將,把太監全轟了出去。
隨後達蘭派人跑來告訴胡惟庸,說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消息,朱梓的三千騎兵晝夜兼程,向金陵來了。
胡惟庸心裡咯噔一下,不禁罵道,這娘兒們,女人到底是女人,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他判斷,令朱元璋坐立不安的必是這個消息。他對陳寧也沒有說什麼。
從四面八方彙集到胡惟庸這裡的情報都是令人放心的,朱元璋那裡很平靜,仁和宮裡整日里充斥著絲竹管弦之聲,舞女們在排演祝壽的舞蹈,達蘭親自督演,朱元璋還饒有興緻地去看了兩次。
胡惟庸心驚肉跳。朱元璋的水太深了,他難道是在不動聲色地觀看著一場陰謀的破滅嗎?
胡惟庸又一次覺得背後直冒涼風,他好像感到了一把冷光四射的刀劍在他頭上懸著,隨時可以落下,而操刀的人正是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