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鋪了紅氈的一長溜桌子上擺放著很多官窯酒杯,還有些下酒的小菜。這是準備人們品嘗井中佳酒而備的。
古井旁圍起大半圈綉幕,綉幕後頭有上百個刀斧手,人人手持利刃,藏在壁衣中,為首的正是廖永忠帶著的亡命徒。
陳寧來到這裡,對廖永忠耳語了幾句,廖永忠頻頻點頭。
陳寧忽然十分緊張,他發現了混在賀喜人群中的雲奇,雲奇正繞到綉幕後邊來。陳寧拉了廖永忠一把,二人躲在一棵皂角樹後,觀察著雲奇。
雲奇若無其事地來到綉幕跟前。
雲奇發現了綉幕與壁衣中間露出甲士的很多靴子,雲奇扭身就走。
廖永忠親自率人跟蹤著雲奇。
雲奇的心怦怦亂跳,想不到胡惟庸這個位極人臣的人恩將仇報,想要借井中噴酒的鬼話哄騙皇上,在這裡下手弒君,幸虧他偵得了實情,否則不是天塌地陷了嗎?
雲奇剛溜到第二進院子角門處,廖永忠一揮手,幾個大漢上去將雲奇按倒在地,雲奇拚命呼叫,卻被堵了嘴。
他們將雲奇拖向一間庫房。
庫房裡幾個大漢輪番踢打著雲奇。廖永忠說:「打死他,以絕後患。」他問雲奇,是誰派他來的?他看見了什麼?
雲奇一口咬定什麼也沒看見。
廖永忠說:「你是來探風聲的,你好回去告密,對不對?我放你活著回去,但對不起,不要你腦袋,總得留下點什麼。」他對手下的大漢下令說:「掰開他的嘴,把他舌頭割掉。」
幾個大漢按住雲奇的手腳,用力撬開他的牙,雲奇拚命反抗,可無濟於事,一個大漢手持快刀嗖一刀下去,血淋淋的舌頭提到了一個大漢手中,眾人獰笑。
廖永忠冷笑說:「你回去報告吧!」幾個人哈哈大笑。雲奇爬起來,口中的血已把前襟都染紅了,他拚命地跑了出去。
朱元璋無論如何沒有料到胡惟庸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文武吏士面前公開弒君,他倒要看看胡惟庸搞什麼名堂!無非是又拿「天示祥瑞」來買朱元璋的好,以減輕朱元璋對他的戒心,朱元璋才不會這麼糊塗呢。
就在雲奇衝出丞相府來報信的當兒,朱元璋的大駕已經出宮,鹵簿儀仗為前導,朱元璋偕太子乘轎緩緩出了西華門。
忽然一個滿臉是血的人衝進了鹵簿行列,直奔朱元璋的皇輿。帶刀侍衛們大驚,不容分說上來抓他,拖住雲奇拳打腳踢,打得他滿地翻滾,啊啊大叫,卻說不出話來。
朱元璋掀開轎簾問:「轎怎麼停了?」
一個太監說:「有人驚駕。」
朱元璋舉目望去,見眾人仍在打雲奇。因為他一臉血,朱元璋也沒認出雲奇,就令人拖走,別誤了事。
當轎子再次抬起時,雲奇又掙脫出來,拚命抱住了朱元璋的轎桿不放,抹了一下臉,沖朱元璋啊啊怪叫。
朱元璋忽然認真看了看他,喝住要用刀砍的侍衛,說:「住手!這不是雲奇嗎?」
雲奇這才委屈地雙腿跪地,哇哇哭起來。
朱元璋說:「你怎麼弄了一臉一身血?」
雲奇比畫著,忽而指西華門外的胡府方向,忽而指指侍衛佩帶的刀槍。
朱元璋問:「你說呀,你啞巴了嗎?」
雲奇把手指頭伸進口中,又拿出來,用手掌做個砍的動作。
朱元璋明白了,對朱標說:「他叫人割了舌頭。」
朱標說:「他好像在比畫,胡府中有刀兵。」
朱元璋斷然下令:「回宮,朕到西華門去。」
雲奇這才點點頭,一下子暈倒在地。
五
朱元璋令人把受傷的雲奇送入太監館舍,著人去請太醫診治,下旨一定要讓雲奇能說話。
隨後朱元璋和朱標、徐達幾個人一直登到城樓最高處。從這裡正好可以俯瞰胡惟庸相府,府中一舉一動,歷歷在目。
朱元璋清楚地看見那口井了,井旁座無虛席,全是達官顯宦。他問徐達、朱標:「你們看見什麼了,有異樣嗎?」
朱標並沒看出什麼異常。光天化日,難道胡惟庸敢陰謀弒君?
徐達卻說:「胡府里藏著甲兵,你們看,綉幕和壁衣里至少藏有幾十人、上百人。」
朱元璋也看見了,他說:「看來,雲奇是看破了,遭他們毒手割了舌頭,多虧雲奇了,否則這一劫難逃啊。」
朱標說:「應當重賞雲奇。」
朱元璋說:「就封他為內宮監左少監吧。」
徐達說:「當務之急是收拾胡惟庸和他的死黨。」
朱元璋對徐達說:「你馬上帶御林軍和五都督府的兵,將胡府團團圍住,凡與他有牽連的,一網打盡。」
朱標說唯恐殺戒一開,收不住,便開脫地說,去賀喜的,不一定都是他的死黨,有的是隸屬關係,有的是畏於他的權勢不得不巴結他,不該不分青紅皂白。
朱元璋不悅地說:「差點人頭落地了,你還在為歹人說話。」朱元璋從懷中拿出一個紙捲來,交到徐達手上,說:「朕心裡有數,這單子上的人都是跑不了的。」
徐達一看:「天哪,侯爵一大半都謀反?還有六部九卿,真太可怕了。」
朱元璋說:「你快去吧,朕在這裡看著。」
徐達高喊「遵旨」,快步跑下城門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