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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甚么时候回东京?”
葬礼的第二天,克郎正在吃午餐,头上绑着毛巾的健夫从店里走进来问道。“鱼松”从今天开始营业,克郎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看到健夫一大早就开着厢型车去进货。
“还没有决定。”克郎小声地回答。
“你可以在这里一浪一费时间吗?你说的音乐之路,可以走得这么轻松吗?”
“我哪有一浪一费时间?我也有很多考虑。”
“你考虑甚么?”
“没必要一一说出来吧?”
“三年前,你说得斩钉截铁,既然这样,就要带着誓死的决心冲到底。”
“少烦我,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啦。”克郎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加奈子在厨房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们。
傍晚时,克郎走出家门。当然是为了去一浪一矢杂货店。昨天深夜,他把第二封信投进了铁卷门的投递口。
打开牛一奶一箱,发现和昨天一样,放着克郎使用的信封。回信者果然每天都来检查有没有收到谘商的信吗?
克郎和昨天一样,在附近的公园看了回信。回信的内容如下。
致鲜鱼店的音乐人:
不管是大店还是小店,店就是店。你不是因为那家店,才能读到大学吗?既然生意不好做,身为儿子的你,不是应该想办法吗?
你说你的父母支持你走音乐这条路。只要不是作一奸一犯科,无论儿女做甚么,正常的父母都会支持,但是,做儿女的可以把父母的好意当成挡箭牌吗?
我并没有叫你放弃音乐,你可以把音乐当成是兴趣一爱一好。
恕我直言,你并没有音乐的才华。这种事不需要听你的歌也知道。
因为你努力了三年,都没有任何成果,不是吗?这就证明了你没有才华。
你去看看那些当红的歌手,每个人都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受到了瞩目。身上有特殊光环时,一定有人会发现,但是,至今没有人发现你,你就必须承认这一点。
你不喜欢别人称你为艺术家吗?代表你这方面的感觉已经落伍了。总之,听我一句话,马上去当鲜鱼店的老板吧。
一浪一矢杂货店
克郎咬着嘴唇。和上次一样,这次的回信内容也很过分,又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愤怒,对方写得这么彻底,反而让他感到痛快。
克郎又看了一次信的内容,,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说得没错。他不得不承认内心涌起了认同答复信内容的想法。虽然对方言词很没礼貌,却说到了重点。假如自己具备了特殊的光环,别人就会注意到自己──克郎很清楚这一点,但之前都不愿面对这个事实,自我安慰说,只是运气还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其实只要有才华,根本不需要甚么运气。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些话。音乐这条路很险峻,不如趁早放弃──大家最多只是点到为止,因为他们不想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但是,这个回信者不一样,发表的意见始终贯彻一致一性一。
他再度低头看着信。
话说回来,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可以这么毫不留情,直言不讳。一般人都会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表达,但在这封答复信中,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细腻。有一件事很明确,写回信的并不是克郎所熟悉的一浪一矢爷爷,那个爷爷用字遣词温和多了。
真希望见见这个人。克郎忍不住想道。书信往来无法传达很多事,他希望和答复者当面谈谈。
入夜之后,克郎再度溜出家门。他的牛仔裤口袋里当然放了一封信,里面是他写的第三封信。他左思右想后,写了以下的内容。
前略致一浪一矢杂货店:
谢谢你的第二封回信。
老实说,我很受打击。因为我没想到会被你骂得体无完肤。我以为自己多少有一点才华,梦想有朝一日,自己的才华能够开花结果。
但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反而感到很畅快。
我打算重新检视一下自己。回想起来,追求梦想这件事似乎有点变成在赌气,似乎无法收场了。
说来惭愧,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很希望再继续追求音乐这条路。
于是,我终于发现了我真正的烦恼。
我想,我早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只是还无法下决心放弃梦想,现在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单恋的心情。明知道这场恋一爱一无法开花结果,但仍然无法忘记对方。
书信无法充分表达心情,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面谈呢?我也很想见识一下你是怎样的人。
去哪里可以见到你?只要你告诉我地点,天涯海角我都会去。
鱼店的音乐人
一浪一矢杂货店像往常一样伫立在昏暗中。克郎走近铁卷门,拨一开信件投递口,把信封从牛仔裤口袋里拿了出来,塞一进去一半。
因为他觉得铁卷门内似乎有人的动静。
果真有人的话,应该会从里面把信封拉进去。于是,他打算把信塞一进去一半后,停在那里观察。
一看手表,发现是深夜十一点多。
克郎把手伸进另一个口袋,拿出口琴,深呼吸后,对着铁卷门内缓缓吹了起来。他希望里面的人可以听到他的口琴声。
那是他创作的曲子中,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曲名叫〈重生〉,还没有写歌词,因为他还没想到适当的歌词。去 Live house 表演时,总是用口琴演奏这首曲子,旋律很悠扬抒情。
他演奏完一段后,把口琴从嘴边拿了下来,注视着放进投递口的信封,但是,没有人把信封拿进去。里面似乎没有人。可能回信人每天早晨来拿信。
克郎用指尖把信封塞了进去,隐约听到那封信“啪答”的掉落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