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孟船生目不转睛地盯住从浴室里出来的盛利娅,只见她正披着浴巾娉娉婷停走向那扇意大利穿衣镜前,抖开带着水雾的满头栗发,那张脸像夏日的荷花一样光鲜欲滴,浴巾半掩着胸部,下摆露出颀长白皙的大腿。这种活色生香的尤物即使是上帝看了也会心动,难怪当年舅舅拼上老命也要取媚于她,而这一刻,他孟船生已是唾手可得了。想到这里,他内心不禁燥热难耐,迅速取了一件东西,迎着盛利娅走过去。
那是一件从法国巴黎买来的名贵皮草,罩在对方那窈窕的身段上,更加亮丽照人。他乘机向她腋下伸出手,不料被对方十分坚决地挡了回去。
盛利娅几步走到了桌边,把半瓶马爹利分做了两杯,倒满了递给孟船生。
“孟船生,我需要提醒你,君子一诺千金,咱俩不是在做生意吧。”她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将皮草甩在了床上,重新把浴衣束了束,斜倚在沙发上,和孟船生保持着距离。
两天前,在孟船生的百般央求下,盛利娅终于答应嫁给对方。
为了表达自己的真诚,孟船生杷巨轮集团自己名下的财产切割出40%的股份转到了对方名下。盛利娅应允的条件是:一是要举行订婚仪式之后再办结婚手续,结婚前两人不能同居;二是签署财产的转让归属手续。孟船生满口答应。
“利娅,我是太喜欢你了。自从遇到你我连做梦都在想着有这一天,我敢对天发誓,见到你以后再也没有碰过女人,结婚后,我会让你掌管全部家当,包括这条命。”
“算了吧,孟船生,”盛利娅冷冷一笑,“直到现在,我还没有你办公室的钥匙,你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我,我需要的是真正的信任,而不是空口的许诺。”
“难道你非叫我把心掏给你才算呀?”
遭了抢白的孟船生有些悻悻然。美人近在咫尺,内心的欲望折磨得他不能自持。但火候不到肉不烂,他便又倒上一杯酒,殷勤地送到盛利娅的唇边,看着她一口喝干,乘机把一件凉森森的东西围在了盛利娅的脖颈上。对方吓得顿时惊叫起来,酒杯也扔在了地毯上,与此同时,那块浴巾登时也脱落在地上,露出了她雪白的裸体。原来,那是一串价格不菲的翡翠项链,下边挂着一串亮闪闪的钥匙。
孟船生的内心焚起了烈焰,他的血脉贲张,心跳加快,眼前闪动着一片雪白和金黄,像只猛兽捕捉羔羊一样,他一把将盛利娅抱得两脚离地,抛到床上,接着把身体覆压了上去。
一阵近乎窒息的压迫使盛利娅感到眩晕,但她的意识十分清醒,她先是本能地用两手交叉在胸前护住上部,但很快又拼命遮挡着身体最敏感的地方。可是像发情野兽似的孟船生早把她挥动的双臂压在了身下,牢牢地覆盖了她的全身,可他一时闹不明白为什么老是无法得逞。就在这时候,盛利娅突然发疯似的大喊一声,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一个翻身把孟船生掀落在床下!孟船生再扑上来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原来女人的私处全裹着塑形用的拉链式的紧身衣。此时的盛利娅双眼发直、手脚冰凉,似乎全身所有的器官都在痉挛,连身子也缩成了一团。这倒把孟船生吓了一跳,也为如此捍卫自己清白的对方震住了。同时,他还注意到,那双遍布恐慌的眼睛里还夹杂着仇恨。
“我见到了你舅舅!”她从齿间迸出了几个字。
孟船生顺着盛利娅的目光,发现了桌案上舅舅宋金元的遗像,他一骨碌爬起来,把照片盖在了桌面上,像蔫了的黄瓜一样贴在盛利娅旁边,两人都大睁着眼睛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双方咻咻的喘息声。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盛利娅陪集团的客人喝了酒,醉意朦胧中回到自己的房间,睡梦中觉得浑身无力,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手脚,她拼命地挣扎也无济于事。原来酒里边放有催眠麻醉药物,黑暗之中,她觉得床在吱呀响动,想喊,所住的房间和职工宿舍相隔很远。这时只听窗外狂风像野兽似的呼啸,她的内衣很快被一件件扯掉了,一双粗糙的手在她的胸前搔抓着。借着一道亮光她突然看清楚:贴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张脸竟是平常道貌岸然的宋金元董事长。他正像一只又老又大的熊,把臃肿的躯体小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她的手脚被牢牢箍住,一股夹着烟熏和口臭的气味在她的口鼻间拱动着,一股又腥又黏的东西喷射在她的腹部,她以为自己被强奸了……
就在这个时候,听见有人撞门的声音,紧接着,自己身上的宋金元像沉重的面袋子一样被抛了出去,随即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很快,门外边给插上,听得见屋外爆发出厮打和叫骂声:
“你这小兔崽子,管什么熊闲事,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她听得出来,被吵骂训斥的正是宋金元的外甥孟船生。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孟船生在巨轮集团的地位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宋金元把集团的资产切割成股份,分给了他的情妇和子女,并聘请了沙金做总经理,使孟船生大权旁落,舅甥两人的矛盾日渐白热化。
孟船生只觉得盛利娅渐渐把身子移了过来,一只细腻的手指,摸在他的脸上。孟船生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但是身子没敢再动。
“你说,舅舅的死和你是不是有关系?”
“那还不是为了你!”孟船生咽了口吐沫,“他已经发了毒愿,要把你搞到手,把我赶走,因为他知道我护着你,是他达到目的的最大障碍。这个老不死的已经变了态,白天像个人,晚上就是一只公狗,每天夜间都要搂着一个女人睡觉,可从不发生关系,但他有很丑的怪癖……他是自己做到了头,如果我不先下手,他早晚也会把我送上死路的。”
“这是哪一天的事情,是透水之前发生的吗?”盛利娅摸着对方的下颌,她感到孟船生在点头。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警察已经盯上我了,沧海我没办法再待下去。我想订了婚咱们一起走,到海外发展。你就是我的希望,有你的帮助,我们不愁再建起一条大船
“既然是这样,你就不要再招惹他们,曲江河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你告诉我,舱房底下关的是谁?”盛利娅起身披上了浴衣,盯住他问。
“老温这帮子王八蛋,啥时候都是烧不透的社会渣子,净给我惹事!”孟船生骂起来,“他们抓到一个卧底警察,非要往死里整。你替我去料理一下,不要把事整绝了。”
孟船生见盛利娅应承地点头,也坐了起来,像是在下最后的决心。盛利娅用胳膊碰了碰他,关切地问道:
“船生,要是真走,这亿万身家怎么带?况且你也出不去呀。”
“利娅,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剩下的事你不要管。一切都安排在咱们订婚仪式之后。现在,我要让你吃个定心丸,看件重要的东西。”
孟船生下了床,穿好了衣裤,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他很快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弯腰打开了桌角处的保险柜,从中抽出一个发黄的本子,那正是宋金元当年记载的受贿人员名单。里边还夹着一张对开的纸,他抽出来,放在盛利娅的面前。
盛利娅注意到,这是一张暗股分红的明细账单,上边列着一些人的名字,有的人她还相当熟悉。除了矿管、金融部门,还有海关、渔政的人员。在他们名下,密密麻麻记载着股金份额、分红折算和每笔增益。只听孟船生在一旁说:
“巨轮是一家大的合股公司,任何股东都要承担义务,上了船就得齐心合力划桨。谁不尽责,首先就完蛋!”说这句话的时候,盛利娅看到他脸上明显浮现出的一股森冷之气。
“有了这层护身符,我怕什么?不过,”孟船生卖了个关子,不无讥讽地笑道,“他们可不叫黑社会,因为他们用不着收保护费啊!”
直到这个时候,盛利娅才知晓大船的吃水究竟多深!它拥有的有形无形资产大得实在无法估算。其注册资金,才仅是这冰山的一角。
孟船生此时眼神有点怪异,他在向未婚妻交底,表白着自己的真诚,展示自己的实力和雄心。内心也在同时打着算盘:小美人,只要订了婚,你就将成了笼中之鸟,你的股份绝对在我控制之下。到那个时候,你只有乖乖地投怀送抱。无论金钱还是美人,我孟船生要来个一马双跨。
71
这天下午,在省委政法委,由加毅飞主持了一个小范围的秘密会议,会议由沧海市委书记袁庭燎、省公安厅厅长巫志飞和省武警总队长参加。
加毅飞传达了隆万民对此项工作的指示:剪彩仪式和活动按既定方案举行,并抓住这个有利时机,一举摧毁孟船生犯罪组织。
“这样做有一定风险,但只要我们精心组织,严密控制,就能确保万无一失。”加毅飞神色很严峻,“截至目前,孟船生还没有觉察到我们会提前行动,行动要求严格保密,内紧外松,一切工作以大型活动的安全保卫工作为掩护。您看怎么样,袁书记?”
“感谢省委对我们的信任,”袁庭燎点点头,面色凝重,“万隆书记已给我通过话,他近期还要在金岛搞调研工作,沧海工作没有做好,给省里增加了负担,但临战之前还不是总结教训的时候。鉴于这次大型活动和抓捕行动同步进行,市委建议巫厅长和总队长坐阵金岛,并在警力上给予增援。”
巫厅长说,指挥问题还是由严鸽同志部署。警力可从临近市区调集,公安厅指挥中心的两架直升机将以航拍为掩护,控制大船周围的陆海情况,同时派一名副厅长机上指挥。
加毅飞颔首同意,带着轻松的笑意对严鸽说:“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我们的严司令还有什么说的没有?”
严鸽说,“我只有一个请求,建议恢复曲江河同志的职务,参加一线指挥。”
加毅飞摆了摆手说,“这件事我和老巫已经交换过意见,曲江河陡然亮相,恐怕会打草惊蛇,不利于麻痹孟船生,还是由你全面指挥,不是还有政委晋川吗?让他协助你,对他也是关键时刻的考验。曲江河‘双规’可以解除,但面目不变,进入大船在暗中协助你的工作。”加毅飞看着表最后加重了语气。
“从现在起,行动进入倒计时,一定做到内紧外松,力争做到兵不血刃。行动代号为‘立体作业’。”
随着严鸽从省城的返回,整个沧海市以治理市容市貌、确保剪彩仪式顺利进行作为中心工作。立即,大街小巷办事处居委会的标语上墙,进行车站码头整顿秩序的车辆进进出出,卫生城管和交通工商人员也纷纷走上街头,小商小贩占道经营的摊点顷刻烟消云散。直到晚间,严鸽方才召集局领导和几个主要支队的负责人作小范围的秘密部署。经过对预案逐环节的检查,唯一的隐忧就是大船与鲸背崖连接处的地下矿井,由于王玉华的联系中断,情况不明。
为确保万无一失,严鸽决定进行一次彻底的排爆安全检查。
刚提任的晋川政委自告奋勇说,排爆是我的本行,船内和坑道的安检由我来负责,我还从未登过这座大船,今天也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晋川在部队曾是工兵团政委,严鸽也觉得比较适合,便点头应允。又因晋川分管警卫工作,便说,你这项任务完成后,代我坐到剪彩仪式的主席台上,统一负责来宾首长们的安全,我来盯死孟船生。
晋川率卓越、梅雪等人进了大船,孟船生接报,立即乘了电梯,带着副手沙金出来,在宽敞的接待室迎候。
“欢迎晋政委大驾光临,荣升后一直没有捞得上祝贺,抱歉抱歉。”
“不客气孟董事长,巨轮号明天举行一系列大型活动,届时省里领导参加,根据指挥部的要求,我们要履行对场地内的安全检查。”
“杀鸡还用得上牛刀,派个治安处民警来这儿,俺就得头点腚撅,咋还能劳您的大驾?”
“局里分工,由我管大型活动的安全检查,你这里爆炸物品比较集中,董事长肯定能够理解配合,支持我的工作。”
“没有一点问题,”船生回头对沙金说,“局里这样关照咱,我们更不敢大意,你沙金马上把其它活儿停下,好好陪同晋政委,把这大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个角落都要走到,有一点不到位的,我拿你是问!还有,要不折不扣按晋政委提的要求整改,绝不能有丝毫马虎。”沙金诺诺应声,船生又对晋川说:“恕不奉陪了,中午时间允许的话,船生想请晋政委吃个饭。”
“来日方长,吃饭就免了。”晋川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立即,数十名持扫雷探测器的治安警察对大船上下逐层进行地毯式安检,包括每间室内的电视机、电话机和沙发,室外的电梯间、供暖供水系统,特别是地下船舱部分,不留一处死角。同时,对大船内的住客进行了全面清理,检查后便布放了警力。
大船甲板的主席台面上,十几部探测器又对所有的桌椅、沙发、扩音设备以及花盆、花篮等摆设物品逐一检查,在甲板的休息室、衣柜间包括大船300米处辟出的停车场和签到处都无一遗漏地进行了梳篦式的探测。安检完毕,所有场所全部上了警力。沙金注意到:100名身着制服的消防警这时列队登船,在每一个栏杆处上了警卫哨,士兵们一个个面朝大海,背向主席台,挺胸收腹,纹丝不动。
落日的余辉,把大海染得一片浮光跃金。此刻晋川立在大船和鲸背崖的连接处观察。在这里,大船尾部已和大猇峪坑口以及拆掉养殖厂的崖顶连成一片。大船背倚鲸背崖,鲸背崖衔接着大船的尾部,在大海上形成蔚为壮观的画面。只见蓝色的波涛正一线涌来,在高高的石壁处溅起雪白的水花,又悄然退去。从安保角度看,这里是不可能有人攀登上来的。晋川下意识地看看手表,此时是六点钟,正值大海的退潮时间,海平面距离石崖的涨水线还有二米多高,按本地的潮汐规律计算,退潮一个小时后的10分钟开始涨潮,今晚涨潮最高点的时间应当是9点10分,明天的涨潮时间应推后半小时,就是9点40分。
晋川之所以计算这段时间的水位变化,主要是考虑散场时大船的吃水深度,以便在多处出口敷设甲板通道,安全疏散登船的群众。对此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就喊了卓越梅雪随他一起下船,看一看大船底部的连接情况。
大船附近的海滩上,明天大型活动的物资已运抵到位,上千名的腰鼓队、盘鼓队和传统的鲅鱼节民间旱船正在站位演习。晋川他们在沙金引导下,从船体和山崖的裂隙处进入了旧有的金矿坑口,很快下到了八层平巷的那堵水泥墙处。沙金在一旁介绍说,坑口的胶结充填已经接近尾声,马上要进行永久性封闭,还需要搞一次定向爆破,为了大型活动的安全,炸药雷管都在三天前清除了。晋川命排雷手逐层检测,也都布上了警力警戒,等他返回坑口时,已是满天星斗。
晋川回头再看鲸背崖,由于海水开始涨潮,海平面距离涨水线只有一米多高了,他打亮强光手电,沿着海面观察,突然发现石崖上有一处黑乎乎的东西,定睛看时,是由于海水侵蚀形成的一个圆形洞窟,涨起的海水已经开始涌进洞口。他想了想,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就让卓越组织人员再去检查一下,自己转身上了鲸背崖。
崖上黑黝黝的,只有一处光点在一明一灭,他很奇怪,就快步走了过去。只见有人正倚在一根电线杆下边的础石上吸烟,那人竟是孟船生。不禁起了疑心,心里暗忖:这位船长此时在这里出现,不知要玩儿什么把戏,还是认真提防为好。
“晋政委辛苦,饭不吃、茶不饮,分明是和船生见外了,该不是要和我这个民营企业主划清界限吧?”对方迎上来,手中擎着香烟。
“没有这个意思,公务在身,这样总是方便些。”他接过了对方的香烟,防风火机映照着他的脸,显出几丝矜持的笑。
“我太理解了,不然小弟在政委荣升后早去拜访了。今天我是熟不拘礼,有些话要给老兄建言,得罪的地方,还请包涵。”旁边还有一块石头,孟船生挪过去坐了,把自己这块石头让晋川坐,让他背倚着线杆。
“不客气,有话尽管讲。”晋川坐下来,徐徐喷出一口烟雾,两人的距离很近,但晋川的脸却望着大海。
“有人说,在沧海市公安局,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曲江河是揣着糊涂装明白,我原来觉得有几分道理,但现在看来,恰恰相反。”孟船生顿了一下,他注意到对方已经开始转过脸来。
“听说我大姐要出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局长的位置让给曲江河,你还是原地不动的二把手。”
“我是部队干部,从来不相信马路消息,况且对职务之事,我向来听命于组织,再说对这事儿从不抱奢望。不知道你船生老板身在商界,反倒偏偏热衷政治。”
船生笑了笑:“在商不言政,哪能赚大钱?可真要讲政治,我今儿是在龙王爷门前卖水了,你晋政委可是政工老本行,我哪敢在您这儿胡扯啊,你是组织的人,我还是找一个组织上的人来和你聊聊。”
他抽出手机飞快按了一个号码,和对方接通了,“晋政委在我这里,他正在对大船安检,对,着实辛苦,忙了一天了,好,我让他接电话。”孟船生说着把电话递了过来。晋川犹豫片刻,接过了于机,听筒里传出十分熟悉的声音,是侣文龙副部长。
“晋川哪,还在忙呢?”对方的话语中有股亲和感,好像近在眼前。
“谢谢侣部长关心,对,我们就是在为企业保驾护航嘛,是,保证明天的活动万无一失,你明天来吗部长?”晋川认真作答,带着谦恭。
“我去,作为民营企业这一块,也是我们组织上应当关心和扶植的,再说,组织部下属的科技服务中心也正和他们搞协作。他们不容易啊,为金岛的开发建设出了力,作了贡献,也招惹了不少物议啊。好吧,你工作吧,但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噢。”电话挂断了,可对眼前这个小木匠,晋川的感觉却发生了变化,什么原因说不清,很微妙。
船生走了,卓越上来了,他向晋川报告了复查的结果。
原来,刚才晋川发现的那个洞口,因涨潮已经涌进了海水,他是和梅雪从崖顶吊了绳子一同进去的,里边是一处天然的石洞。听渔民说,涨大潮的时候,洞口就被淹在了海水下边,里面很深,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品。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倒是水下部分。据沙金说,在大船底部,有几百吨经过药剂处理的尾矿填压在下边,因此还要派潜水员带探雷器开展工作。晋川听了看看表说,等明天上午退潮再安排这项工作,接着,他拨响了严鸽的电话。
“我是晋川,已经层层签了任务责任书,布上了警力。对,我个人以党性和身家性命担保,可以说万无一失了。”
72
这天晚上,大大小小的帐篷在大船周围的海滩上撑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蘑菇,对大船形成了一个马蹄形的包围圈。由于市区参加剪彩仪式的职工和学生离这里路途较远,各种服装、道具和乐器锣鼓,连同新闻单位的电视直播车都先行运来,由民警负责安全。同时,大量警力也悄然集结在这简易的房间中备勤,以便分批接替大船内外执勤的哨位。近四月份的天气,已带有初夏的温馨,空气中开始闻得到鱼汛来临时特有的那种海腥味。
刑警支队的几个家伙就挤在一台面包车里说笑话。卓越此时悄悄从车内走出来,目光向一片银色的海滩搜巡着。几个小时前,他和梅雪一同下到鲸背崖的那个洞窟之中,洞中积着没膝的海水,梅雪让他打着手电,自己进到纵深处查看了一番,等她出来的时候,面色变得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卓越暗生疑窦,梅雪称自己不舒服,要回去换一换衣服,卓越要陪她一起回去,她却执意不肯。那次同去省厅之后,梅雪不知何故一直有意回避着自己,两人的约会已经中止了好长时日,甚至连电话也没有给他打过。
卓越惆怅万端,沿着沙滩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被夜风吹皱的大海此时失去了白日的妩媚,像被巨大的墨鱼搅得一片漆黑,起伏不平的海浪像奇形怪状的海兽相互撕咬和追逐,月亮一直隐在厚厚的岩层后面不肯示人。卓越悔恨自己,如果那天不和梅雪发生那场争吵,兴许对方也不至于如此疏远自己。对于梅雪,卓越还负有严鸽交代的任务:观察她的行踪,注意她的绝对安全……
月亮终于破云而出,照得天空与大海一片澄明,像海面上碎银般闪着粼粼的光亮。由霓虹灯勾勒的大船轮廓恍如海市蜃楼,与之衔接的鲸背崖光滑的峭壁上,不时有探照灯交叉闪过。
突然,卓越隐隐听到随海风飘来了一阵哭泣声。他环顾四周,沙滩上杳无人迹。循声望去,他终于看到在那块发现腐尸的鹰头礁边上,倚着一个人影。
是梅雪!她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以致他走近她身边的时候,对方还毫无察觉。
此刻梅雪目光所视,正是白天看到的那个天然洞窟。海潮已退,黑黝黝的洞口,正悬在距海面一米多高的地方,看起来格外明显。
卓越轻咳了一下,梅雪仅凭脚步声就猜到了是谁。她转回身,目光中饱含着悲苦,怪异而凄美,她突然猛吸了一口气,用两只胳膊搂住了卓越,随着一阵悲恸的抽泣,卓越的脖颈上、脸颊上立刻感到了湿漉漉的热泪。他个子低,仰身迎了上去拥抱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搂紧我卓越,我原来想到最后一刻才给你,可今天我要让你全部拿去,你不要拒绝我……”
“梅雪,咱们还有任务。”卓越嗫嚅着,有些不能自持,但他很快又抑制了自己,仰目向着横过天际的探照灯说,“梅雪,它们在用雪亮的眼睛看着咱俩呢,明天,明天,等任务下来……”说着,他轻轻用嘴唇吻了一下对方的眼眉处的黑痣。
“明天,我不知道会怎样……我心里很乱很乱。”梅雪更紧地抱住卓越,好像生怕他从自己身边消失,两人在松软的沙滩上躺下,隐在那块鹰头礁的阴影之中。
“你是个好男人,我不能拖累了你……”
“胡说什么呀,梅雪,我会永远爱你……”
在海浪温柔的拍击声中,两个人静静地躺着,望着繁星密布的夜空。
“卓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人太直,一定要给自己设防,不然,会让我永远担心的。”梅雪仰头看天,喃喃自语。
“梅雪,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怀疑我生了很重的病卓越,你帮不上忙,等你明白了,一定会谅解我的。”
卓越忧虑的目光直盯着梅雪的面庞,轻轻帮她拭去眼角的清泪。
“如果有一天咱们分了手,你会常去看我吗?”梅雪郑重其事地问。
“说啥傻话,不要再犯神经,执行过这次任务我们就结婚。”
“卓越,我不想结婚。”梅雪的脸上此时现出卓越从未见过的异样神情,“我只想让你这样抱着我,一直到永远永远。”
她说着,慢慢把卓越的手放在自己丰满结实的乳房上。她多么希望这只手能够感知自己内心涌动的惊涛骇浪啊。明天,她不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一切都要听凭命运之神的裁量了。想到这里,她蓦然朝那座大船看了一眼。大船在月光下半明半暗,很像孟船生那张脸,一半黑,一半白。
梅雪和夏中天是一前一后被孟船生送入省公安警察学院的。那一年,她的表哥慷慨解囊,捐助学校500万元人民币,盖起了一座漂亮的图书馆。读书三年中间,又是孟船生负担了她所有的学习生活费用。毕业分配到沧海后,又是孟船生给她买房子安了家。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父亲去世之后。可以说,没有表哥,就没有她梅雪的一切。
是孟船生叮嘱她千万不要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为她的前途着想。同时交代她,沧海很复杂,有些眼红的人要整他,公安局也有人跟他过不去,要梅雪留心提供一些和巨轮有关的内部情况。对此信以为真的梅雪一次又一次把公安局内部的信息传递给孟船生。自从她接近了严鸽,更使孟船生掌握了公安局的一举一动。这段日子里,梅雪每时每刻都处在灵魂的激烈交战中,她就像白日的天使、夜间的魔鬼那样受着内心的煎熬:她每向孟船生提供一次信息,就看到一次罪恶的发生,这不能不使她良心上受到最严厉的谴责;她每次跟严鸽出访,所见所闻,都使表哥身上的光环一点点暗淡剥蚀;自己恋人卓越的疾恶如仇、矢志不移又使她感动不已,特别是他告诉自己关于父亲之死的疑点,更促使了她的警醒。她找出了父亲多年前的照片——那是一张他和母亲离婚前的全家福,盛怒中的母亲在把它给撕下投入火中的时候,是她偷偷保存了下来。早在她和方杰对鹰头礁那具尸体剖验时,梅雪就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从老人指甲缝中的金粉颗粒,手掌上的老茧部位,还有肺内的矿物质,她都觉得死者很像是自己的父亲。抑或是父女之间冥冥之中的感应使然,她把父亲生前的遗照与复原的颅骨进行了比对,竟然发现骨骼的特征点竟有多处重合,她被震惊了。就在几天前,孟船生又让她设法搞出颅骨,替代掉包阻止案件的进展,梅雪觉醒了,第一次违背了表哥的意愿,把假颅骨给了孟船生。
梅雪的心已经堕入了深渊,这都是卓越不可能洞见的。她认为只有一条路才能使自己的灵魂得到救赎,这是她绝对不能告诉卓越的秘密。
月亮西沉,黎明前的天空一片湛蓝,海也像睡着了,空气中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咸味,遥远地方随风飘至的花香,使人感到一种甜丝丝的倦怠。卓越回自己帐篷的时候,倦意顿失,因为他和梅雪已经消除了隔膜,两颗心真正连在了一起。此时的卓越自觉已经成了最幸福的人,而且是在尖刀出鞘、弓满如月的大战前夕!
他要找严鸽局长,但一时不知道在哪个帐篷,正好走到自己分局的帐篷门口,听到里边发出一阵阵的鼾声,便敲敲帐篷的支架杆,喊道:“我说同志们,该换岗了,小心海水涨潮淹了屁股!”里边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回答:“淹了咱的屁股,早把小不点儿冲到海里去了,梅雪还不哭一个泪飞顿作倾盆雨?”帐篷里轰然大笑,原来里边的人并没有全睡死。
走近刑警支队那台面包车,他敲开车窗,见是仇金虎,这时没戴墨镜,睁着一只独眼,便作秀似的挥了一下手喊:“同志们辛苦了!”胡子回答:“为人民服务!”卓越伸手摸着仇金虎的脑袋,学着电影镜头中首长的湖南口音说:“你这小鬼好调皮哟!”立即换回满腮胡茬子的一蹭。
“袖珍,什么时候结婚,告诉你胡子哥,可不能搞不宣而战啊。”
“五一节请你们喝喜酒,你当证婚人,猴子当司仪。”
胡子打了个哈欠说:“好人一生平安,马克思在天之灵会保佑你们的,还有猴子。”
来到一个最大的帐篷,一个值勤武警喝问口令,卓越作答。这里正是安全保卫指挥部,他走进去,只见人们横七竖八躺在大通铺和行军床上,靠近无线电通讯台边上,有一个人正裹着警用大衣睡觉。由于那人身材短小,头和脚都没有露出来。他用脚踢踢那人说:“有这样睡觉的吗,顾头不顾腚,快给我爬起来。”
大衣里的人一骨碌坐起来,揉了一下眼睛厉声问:“出了什么事?”卓越定睛一看,吓得差一点坐在地上,原来那人竟是严鸽,他慌忙挺胸拔背,用左手敬了一个礼,结结巴巴地说道,“严、严局长,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以为是通讯班小张呢。”连忙捡起大衣给严鸽披上。
严鸽没好气地说:“少献殷勤,有话到外边说,不要影响别的同志休息!”
东边的海天衔接处,已经渐渐泛出了淡青色的光,黎明即将来临。严鸽向卓越附耳交代着什么,断断续续提到了梅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