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口外,北洋水师的十几艘军舰,战旗飘扬,礼炮齐鸣……代表大清国来阅兵的竟是没有男根的大太监——李莲英……
自上次宫中起火,慈禧太后搬进储秀宫,转眼间已几年过去。这储秀宫,乃西六宫中建筑最宏伟的宫殿。光绪十年,虽然中法在越南交战,中日在朝鲜闹纠纷,战报频传,局势紧张,但慈禧太后对此却毫不关心,只想着自己享受取乐。为了给自己祝寿,又下旨重修储秀宫,连同赏赐臣仆,前后耗银一百二十五万两。原本就宏伟的储秀宫经这一装修,更显的富丽堂皇。可谁知没住两年,慈禧太后又住腻了,总觉着这深宫大院,显得太清冷气闷了些。一门心思总想着再换个地方,可想来想去,诺大个紫禁城内竟找不出一处可心的地方来。
这日夜晚,明月当空,慈禧太后坐在铺着黄垫子的太师椅上,以手托腮,闷闷不乐地凝视着空中那圆圆的月亮。站在一边的李莲英看到慈禧太后如此神色,犹如自己失了职,满脸焦急状。心想,老佛爷这几日是怎么回事,茶不思饭不香的?急忙开动他那三十六个转轴、七十二个心眼,也亏得他服侍了慈禧太后这么多年,对慈禧太后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心想她一定是为这件事。从同治十二年她就要重修圆明园,并授意同治帝以“奉养两宫”的名义,下诏修治圆明园,但因国库空虚,恭亲王、醇亲王等王公大臣纷纷劝阻,修园之事不得不搁置起来。现在虽说移居到这富丽堂皇的储秀宫,她毕竟是在这清冷气闷的宫殿住腻了。于是他打破沉寂说道:“老佛爷,依奴才看来这诺大个宫殿也太清冷了些。”
慈禧太后“唉”了一声道:“是清冷了些,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奴才想想心里真替老佛爷您不平。朝廷处处省,处处为地方着想;有个什么事,老佛爷您还掏体已犒赏。可到头来又落个甚?依然是各处都哭穷,都向上伸手,他们何尝想来钱来的不容易?费朝廷多少苦心?就说办洋务的那些大人们,十多年了,钱是花的不少,可办的什么工厂?练的什么兵?买的什么船?洋人打进来照样赔款,成百上千万的银子,就这样乱花,奴才真正心疼。”
“你说这话做甚?”慈禧太后听了半天就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李莲英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奴才是说,把钱扔在水里还能听个响声,成百上千万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白白扔掉,实在可惜!与其由得他们乱花,还不如老佛爷您来花!老佛爷五旬万寿,若不是不敢花钱,能过得那样冷清?奴才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可省来省去又给谁省呢?”说着李莲英竟抽泣起来。
“不要说了!”慈禧太后叹口气道,“这些也都是为了咱大清社稷吗。”
看到慈禧太后这种神态,李莲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又大着胆子说道:“老佛爷一心只想着咱大清社稷,想当年咱大清国岂只半壁江山不保?简直就要玩完;要不是老佛爷您镇得住,现在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可下边人有谁体谅老佛爷您呢?个个不给老佛爷作脸,欺侮老佛爷仁慈,乾隆爷修了那么多园子,没人敢说个不字,老佛爷为国事废寝忘食,操碎了心,要修个园子,他们都上言劝阻,奴才对此就是有点不平!”
绕了大半个圈子,终于说到正题上来,果不出李莲英所料,这番话正中慈禧太后下怀,只见她激动地说:“真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听了这话,李莲英的胆子更壮了许多,只见他说道:“老佛爷您心胸开阔,既有乾隆爷的洪福,也有乾隆爷的英明,乾隆爷能做的,老佛爷为何不能做?当年洋人不是烧了圆明园吗?依奴才看来,如今咱不妨再修个园子,看洋人能动得了它分毫不?”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直听得慈禧太后心潮澎湃,眼眶里不由得充满了激动地泪花。然而回想到同治末年为修圆明园而引起的轩然大波,不由得又心有余悸,犹豫道:“只是……”
“有道是‘无例不可兴,有例不可废’,老佛爷辛苦了这么多年,照祖上规矩皇上也该修个国子孝敬老佛爷您哩!既有祖上规矩,老佛爷还怕什么?”
修园子可不是说说就行的事,那可需要钱呀!慈禧太后虽颇为动心,可没钱不行,于是说道:“算了吧!现在局势紧张,要办海军,一条铁甲船就是一两百万银子,总算起来,少说也要上千万,哪有钱修园子?”
“办海军是国家大事,不可荒废。”李莲英用极有力的声音说:“不过也不见得要那么多钱,只要跟李中堂说说,让他手里紧一点儿不就成了。”
一句话说得慈禧太后喜上眉梢,笑逐颜开。对呀,悄悄提用点银子,暗地里修起来,一旦生米煮成熟饭,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想着想着,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湖光山色,碧波荡漾的园林风景……
说起大清国海军的创建,道路可真说得上是坎坷不平。清政府整顿海防,筹设新式海军,是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的。同治十三年,日本武装侵略台湾,清廷强大海师竟受小国凌辱,使得清廷统治集团极为震惊,筹划海防之议于是兴起。前江苏巡抚丁日昌提出《海洋水师章程》六条,建议设立北洋、东洋和南洋三支海军,各设提督一人。经过清朝中央和地方官员讨论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基本上同意了丁日昌的建议,但以“财力未充,势难大举,所以奏请。先就北洋创设水师一军,俟力渐充,就一化三,择要分布。”几经筹划,清政府终于在光绪元年四月二十六日任命李鸿章督办北洋海防事宜、沈葆桢督办南洋海防事宜。至于海军军费,总理衙门议定每年由粤海、闽海等关及江浙等六省厘金项下拨解四百万两,南北各半,但各省拨解多不足额,积欠甚多。光绪三年,河南、山西两省连遭严重旱灾,慈禧太后又从海防经费中借拨赈灾。
每年号称四百万两的海防经费,实际仅得数十万两,如此以来,清廷水师一直无大发展。
光绪十年中法战争中,法国海军突袭福州水师,福州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十一艘舰船中被毁坏九艘,如此战况,举朝震惊。加之此后外国侵略势力又加深了对中国的进攻,日、英、俄、法纷纷侵占中国的边疆地区。为了应付这种复杂的局势,在洋务派的敦促下,慈禧太后于光绪十一年五月初九,命李鸿章、左宗棠、彭玉麟、张之洞等重臣一定要大办海军,扩充造船工厂,购买铁甲快舰,在台湾、澎湖等地设防。九月初五日,正式设立专管海防事务的海军事务衙门,并派醇亲王奕譞总理海军事务,沿海水师悉归节制调遣,派浮郡王奕泽及李鸿章会同办理;汉军都统善庆、兵部侍郎曾纪泽帮同办理;先从北洋精练水师一支,由李鸿章专司其事。
看声势是准备大干一番,可谁知依旧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说奕譞、奕劻、善庆等人连海上都未曾经历,根本不知何为海军。单就经费一事,就解决不了,当时创建一支海军,并非易事,至少也要几百万两银子。李鸿章奏拨巨款,慈禧太后常常留中不发;延至奏请再三,才由户部勉强筹拨。李鸿章要十万两,户部只拨三四万两;李鸿章要二十万两,户部只拨六七万两。对李鸿章来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到了光绪十二年春天,总算七拼八凑地弄到了一批银子,从英、德、美、法等国购进了大小十多艘舰艇。随后又招募兵勇,建成了一支北洋海军舰队。
看着自己历经千难万苦建立起来的北洋舰队,李鸿章真是感慨万千!但他心里明白,如此一支小小的舰队,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想再扩建,无奈朝廷不给经费,最后想想,干脆上了道奏折,称北洋舰队已略具规模,请朝廷派人检阅。李鸿章是怎么想的?他本想通过检阅,使得慈禧太后认识到海军在战争中的重要地位,从而再拨巨款以扩充舰队实力。可谁想却弄巧成拙,不仅没有增加经费,反而将原来预定的经费给削减了许多……
慈禧太后听了李莲英的话,下决心要修颐和园了。可要暗地里让李鸿章挤点银子出来,却不那么容易。李鸿章身为直隶总督,坐镇天津,不能轻易离开,即使召他进京,也难免会走漏风声;想派个人去,却没有恰当的理由。正苦于没有办法之际,谁想李鸿章的折子呈了上来,慈禧太后不由得暗暗窃喜,这下可有办法了!当下便令李莲英传醇亲王奕譞进宫。
却说醇亲王听到李鸿章上奏说北洋舰队已略具规模,请求派员检阅,不由心里纳闷起来,虽说他对海军事情不大懂,可好坏总理海军事务衙门,能不知道朝廷拨了多少银子,能买几艘船吗?听到慈禧太后召见,急忙进宫来,准备就这事向慈禧太后说说。
“醇王爷,”慈禧太后满脸喜色的说,“李鸿章那个折子你看过没有?”
“臣看过了”。
慈禧太后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笑了两声接着说道:“这可太让人高兴了。没想李鸿章还真有两下,短短几年时间,就为咱大清朝建了只象样的舰队,看以后谁还敢来欺侮咱!”
“太后”,醇亲王听了她的话,脸色平淡地说:“此事确实可喜可贺。不过依臣看来,此事恐怕……”
“怎么?”
“太后,臣是觉着此事有点蹊跷。自去年下旨在北洋精练水师,虽说颇有成效,但所给经费实在有限。以如此少的经费要办成支象样的海军,非容易之事。”
慈禧太后听罢,不高兴地说道:“不会吧!鸿章一向办事稳妥可靠,怎会虚言呢?再说此乃朝廷第一大事,他决不会欺瞒的,如若想欺瞒,为何还请求派员检阅呢?”
“臣只是不大放心而已。”
“既是如此,那么你就带着善庆、恩佑等人,亲自去看个究竟吧。”
“臣遵旨。”
醇亲王以为事到这就结束了,谁想慈禧太后又开口说道:
“醇王爷,我想让莲英也去一趟,你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醇亲王不由纳闷起来,心想这派谁去不好为何偏偏派个太监,莫不成太后怕我欺瞒,想让他作个耳目?但太监出京阅军,也太过于招摇了吧,于是他谨慎回奏道:“太后,这恐怕不大方便吧。”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慈禧太后沉着脸,冷冷地说道。
“这……”,醇亲王犹豫了下,说道:“臣的意思是,李总管二品顶戴,职分太高了些。”
“让他带六品的顶子好了。”
看到慈禧太后心意早定,醇亲王亦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消息一传出,朝野无不为之震惊,派个太监去阅军,这岂不是唐朝监军之祸,复见于今日吗?但众人都慑于慈禧太后的淫威,不敢多说什么。到是那个傻乎乎的守陵大臣、奕贝子奕谟,在妻弟志锐的鼓动下,打算劝醇亲王力争。
这日,奕谟套车直驱太平湖畔醇亲王府,只见王府门前门庭若市,海军衙门、总理衙门、军机处、北洋衙门的官员,纷纷登门,都是为了醇亲王出海检阅北洋舰队,有公事接头,以致奕谟在小客厅内等了有半个多时辰,方始见到醇亲王奕譞。
奕谟与醇亲王是表兄弟,所以见了面也不客气,张口就问:“我说七哥,这次派您去检阅北洋水陆各军,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只是不明白,‘上头’怎会派那李莲英随行?这岂不是唐朝监军之祸,复见于咱大清吗?”
“怎么,外头有什么话?”
“七哥,难道您不知道?外边的议论可多呢,都说太监不准出京,是我朝一项极圣明的家法,理应恪守无违。如果此例一开,那么以后随时都可以派太监赴各省查察军务,地方督抚非七哥您可比,必不能抑制此辈。这样一来,远则唐朝宦官监军之祸,近则前明镇守太监之非,都将重现于今日。”
“你的意思呢?”
“小弟也觉着此事关系甚大,所以来找七哥您。”
对于奕谟,醇亲王可说是了如指掌。心想就你这火爆性子,我如老实相告,你能善罢干休?如果再惹出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这样想着,便不肯道破真相,索性自己全揽了过来,“是我奏请太后派遣他去的。此时已无法争了。以后我想法子压着他们点就是了。”
一听是醇亲王自己奏请的,奕谟不由得目瞪口呆,骇然问道:“七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呀,那奴才现在权势熏天,还把谁放在眼里?你不想法遏止,怎的还奏请派他随行,这不是更长了他的气焰吗?”
“这……”听了奕谟的话,醇亲王一时间还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方勉强找了一个理由:“唉,我也是一番苦心。
他们这些人整日在深宫养尊处优,不知道时势的艰难,让他们看看外边的情形也好,让他们知道风涛之险,将士之苦,日后稍稍收敛些。”
奕谟微微冷笑:“七哥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呀!不过在我看来,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说不定会更长了深宫的虚骄之气。”
“不会,不会,你就放心吧!对哥哥难道你还不放心吗?”
醇亲王话说到这份上,奕谟也不好再说什么。慈禧太后他敢顶撞,可对于恭、醇二亲王,他却不敢过于放肆,因为这二人都是咸丰帝的亲弟弟,当下只好告辞。
奕谟一走,醇亲王呆呆地站在屋中,想想奕谟说的话,还真有些道理。无奈到此地步,生米将成熟饭,万难挽回。这可如何是好呢?正在心神不定之时,有人来报:“孙大人来了。”
醇亲王不由心头一宽,立即召见。
“莱山”,他悄悄问道:“近日里言路上有什么动静?”
孙毓汶知道醇亲王指的是李莲英随行一事,忙答道:“现在还没什么动静,不过以后会怎样,卑职可不敢说。”
“唉!”醇亲王叹口气道:“刚才奕贝子来,说此举可能会助长深宫的虚骄之气。现在想想,还真有些担心,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如果以后再……,那可如何是好呀!”
“王爷不必过于担心,他究竟不似小安子那般飞扬浮躁,卑职想他会自己约束点的。不过王爷既然想到这一层,未雨绸缪也没坏处。”
醇亲王急忙问道:“莱山,快说说,到底该怎么办好?”
这还真把孙毓汶给难住了,醇亲王这个靠山不能得罪;李莲英这棵大树也不能不顾着点。思索良久,方答道:“依卑职看来,王爷不妨下一个手谕,通饬随行人员,不得骚扰需索;如有违反,严办不赦。我想,他心里也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倘若不然,王爷不妨来个杀鸡给猴看,拿个人作个榜样。”
“妙,太妙了!”醇亲王听罢,不由连声称赞,当下便拟了一道手谕,派侍卫送到海军衙门照发。
“还有件事”,醇亲王接着问道:“莱山,你估摸着,太后这次派李莲英随行,到底是甚么意思?”
孙毓汶早就从李莲英那听到些风声,可怎敢说出来?只好说道:“北洋练兵,水师也好,海军也好,花的钱可真不少了。依卑职看来,太后可能对此有点疑心,所以派李总管去,想看看实情究竟如何。”
“说得有理!既然这样,我倒要留点神。”
于是第二天便传下话来:这次校阅,务必大张军威。意思自然是要让李莲英震眩于军威,好回去向慈禧太后汇报,觉得这银子没白花。
消息传到天津,李鸿章可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这次醇亲王奕譞亲自来检阅,经费问题可能更有着落;忧的是不知道慈禧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派李莲英随从检阅。李鸿章深知李莲英是慈禧太后的宠监,醇亲王阅兵,让他随行,这是祖宗家法所不允许的,慈禧太后只所以这样做,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此整日提心吊胆。醇亲王还好应付,可对李莲英他却不得不加倍小心提防。李莲英的厉害,他可是领教过了……
那还是在光绪初年,有一次慈禧太后降旨,召李鸿章立刻进京议事。李鸿章接旨后,马上携带几个随员,匆匆由天津赶往北京。
那时李莲英虽说还只是个二总管,但由于慈禧太后的宠信,权势已颇不小,大凡官员进宫奏事,都得先给他送点礼,少则几十两,多则上百两,否则就别想见到慈禧太后。李鸿章只知道慈禧太后宠信李莲英,哪晓得他竟敢如此作为?
一路上风尘仆仆,这日,李鸿章抵达京城,稍稍整顿,便匆忙进宫而来。
“李总管,烦劳给通报一声,说李鸿章奉旨前来觐见。”
李鸿章这时已是直隶总督,权高位重。李莲英本想着他一定会给自己备份厚礼,可谁想李鸿章两手空空,于是懒洋洋地说了句:“喔,原来是李中堂呀,实在抱歉,太后这会正歇着,没法通报。”
“李总管,太后宣我有急事,您就上去说声吧。”李鸿章笑着说道。
“中堂大人,不是咱家不给您通报,太后的脾性您难道不了解,歇觉时不许打扰!如果一旦太后怪罪下来,咱家可担待不起呀。”
没办法,等吧!谁想天色色渐黑,李莲英依旧是那句话。
第二天、第三天,一连三天过去,就是没能见着慈太后。李鸿章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好话说了不少,李莲英就是置之不理,直把他气得浑身哆嗦,顿足捶胸。
慈禧太后降下谕旨的第四天,她正在养心殿与恭亲王议事,忽然想起这事,心生疑慈,于是问恭亲王:“恭王爷,这李鸿章为何接旨以后,迟迟不进京来呀?”
“李中堂三日之前就已进京,臣刚才进来还在宫门外见过他,恐怕是没带盘缠吧!”奕䜣冷冷地说了句。
慈禧太后听完,心里就明白了什么事,一语未发,便提笔又写了道懿旨,交与一名小太监,要他立即传李鸿章进殿。
李莲英本想再为难李鸿章,一看慈禧太后又下了道懿旨,只好作罢。
李鸿章见李莲英竟如此作弄他,不由得怒气冲天,心想你一个小小的阉官,竟敢对我如此放肆,待我见了太后先奏你一本,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谁想见了慈禧太后,未等他开口,慈禧太后已怒气冲冲地问:“李中堂,为何接旨后迟迟不入宫回话!”
“这……”,李鸿章满腹委屈道:“太后息怒,为臣实在委屈。臣接旨后即刻就入京,是总管李莲英不准臣入宫,说太后您正歇觉,臣已在宫门外足足等了三天。”
听了李鸿章的话,慈禧太后再也忍不住,咯咯了笑了起来。李鸿章跪在地上,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愣愣地说:“太后,这是……”
“算啦,谁让你没给他带点东西来呢。”
带东西?我进宫奏事还要给他带东西?李鸿章气鼓鼓地说:“太后,这李莲英也太过嚣张了些,请太后严加处治,让他知道些厉害。”
慈禧太后摆摆手,笑着说道:“好了,消消气!这事就算过去了。”
“太后……”
未等他说完,慈禧太后已不耐烦了:“行了,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
第二天李鸿章返回天津,为这事越想越气,心想我李鸿章为大清朝出力,驰骋疆场,名扬海内,竟被个阉官如此捉弄,也太窝囊了。不行,哪怕是丢了这花翎顶戴,也要杀死你这狗奴才,以解我心头之恨!当下便提笔给李莲英写了一封信,约李莲英赴天津略述友情,以消北京的误会。
李莲英接到信,不由得心花怒放,心想何不趁此去外边风光风光,于是便去找慈禧太后。
“太后,李中堂给奴才来了封信,约奴才去趟天津,您看成不?”说着,李莲英将那封信呈了上去。
看看信中语言诚恳,慈禧太后不禁心动,心想李鸿章这次进宫奏事丢了面子,不如就按他所说,让小李子去圆圆场也好。于是便对李莲英说道:“小李子,你上次也做的太过份了,李鸿章毕竟是咱大清朝的功臣。既然他这么说,你就去趟,向他赔个不是,消消误会。不过要记着,路上别给我再惹出事端来。”
“奴才谢主人隆恩,奴才记着就是了。”
当下李莲英便带着小太监出了京城。一出京城,李莲英便将慈禧太后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路上吃喝玩乐,好不威风!谁知正痛快着呢,慈禧太后却派人快马加鞭赶来,让他立刻回京。李莲英真是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可又不敢不听,只好返回。
“太后,奴才回来了。”李莲英见着慈禧太后,垂头丧气地说道。
“回来就好,你一回来,我这心也放下了。”
李莲英不由得纳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您让我去的吗?于是问道:“太后,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呀!”慈禧太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平日里那么机灵,怎的这会就糊涂了!你也不想想,李鸿章是老实好惹的人吗?你这次让他吃了闭门羹,他怎会轻易放过你?你莫非忘了小安子是怎么死的?”
经慈禧太后这一指点,李莲英方恍然大悟,想起来真有点后怕,差点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
李莲英一出京城,李鸿章就得了消息,内心不由一阵窃喜,心想这下让你也知道我李鸿章的厉害。可谁想两天过去,仍不见李莲英来,不由得心急如焚,惟恐计策被识破,忧心忡忡。派人一打听,方知李莲英出京不远,又被慈禧太后派人给追了回去。这下可把李鸿章吓得心惊肉跳、六神无主了,深知此计已被慈禧太后识破,不由得倒叹一口凉气,呆呆地愣住了。思来想去倘或慈禧太后追究下来,怎么答对呢?急忙令人唤来儿子李经方。
“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正宠着那李莲英,何苦去招惹他呢。”李经方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满腹牢骚。
“别说了!”李鸿章本想让他给自己拿个主意,一听这话,不由得来了气,“是他招惹我还是我招惹他?让你来是给老子拿主意,不是让你来发牢骚!”
李经方还真不愧留过几年洋,脑子一转便想出个主意:
“父亲,那李莲英不是贪财吗,依孩儿看来,不如修书一封,叙叙交情,再送些银两了事。”
想想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当下便让李经方修书一封,大意是:京师拜见以后,本想邀总管来津一晤,略叙友情,迩闻朝中公务繁忙,不能脱身,甚感遗恨。今差人送上白银二十万两,为数微微,请勿见怪,太后面前,还望总管多多关照。他日赴京,鸿章定当登门拜访。
看了李鸿章来信,李莲英不由得哈哈大笑,脱口而出:
“堂堂李中堂,总算被我拿下马来。”堂堂一品大员,却被个李莲英治了个服服贴贴,恐怕这也是在李鸿章一生中,感到最耻辱的事情。
有了这段苦衷,李鸿章能不加倍小心提防吗?当时因为天津需内没有合适的馆舍下塌,便以城南外海光寺为行辕,做为醇亲王奕䜣办公、休息的地方;海光寺墙外的淮军营制造局,做为都统善庆、副都统恩佑的下榻处。以皖南镇史宏祖带领百名马队负责警示寺内各门,出则前导后护。这些好安排,可李莲英住哪呢?当然他不能与醇亲王相比,但是比都统善庆、副都统恩佑差得太远了也不行。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想到个好地方——离淮军行营制造局不远的紫林书院。它是明末一位大臣遗下的产业,四周苍松翠竹,鸟语蝉鸣,花草遍野,清幽闲旷。
地方是有了,可还有更让李鸿章头痛的事,那就是房内的规格问题。李鸿章心里十分明白,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内廷副总管,本来应该是主子与奴才的关系。可李莲英却非一般奴才,如果伺候的不周,在太后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可就够他受的了。但不按等级差别招待,又怕醇亲王怪罪下来,急得李鸿章团团乱转。还亏得儿子李经方点子多,想出了一个较为妥善的办法:以房屋的大小、偏正来显示王爷和总管的区别;但内部的陈设布置,李总管的房子要注意讲究,陈列诸品既要富丽堂皇,又要文雅宜人。布置完毕,李鸿章又亲自检查了一遍,对醇亲王的房间简略地看了看就算了事;对李莲英的房间则特别精心,审视挑剔了一番,又命侍从本着清静、文雅、富丽堂皇的要求重新布置方始作罢。
四月十三日一大早,李鸿章便头戴珊瑚顶戴、身穿五爪蟒袍,外罩锦鸡补子马褂,率领着北洋水师及天津地方官员亲赴河口迎接。正午时分,醇亲王、李莲英一行浩浩荡荡抵达天津,但听一声“奏乐”,一群不伦不类、土洋结合的军乐队便吹打了起来。李鸿章急步上前,彬彬有礼地请过对安,谒过醇亲王,再与李莲英见礼言欢,殷勤道问。然后车水马龙护送两位钦差大臣,前往行辕下榻。
夜幕降临,海面异常平静,醇亲王一行登船出海,坐的是北洋舰队最大的一艘军舰——定远舰。舰上最大的一间舱房,也就是定远舰管带,总兵衔补用副将刘步蟾的专舱,重新布置,改为醇亲王的卧室;其次一间,本是李鸿章所用,特为留给李莲英。专门办这趟差使的天津海关周馥,亲自领着李莲英进舱,原以为一定会得几句夸奖,那知不然!
“周大人”,头戴六品花翎顶戴,穿一身灰布衣服的李莲英问道:“莫非船上的舱房,都如此宽敞明亮,怎的这间舱与王爷的竟差不多了?”
“总管说哪的话呀!兵船的规矩,最好的一间留给管带,也就是王爷住的那间;再下来就数管驾所用的一间,特为留给总管您。”
“喔,”李莲英仿佛恍然大悟,在房里转了转,问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规矩,那么李中堂呢,他住哪儿?”
周馥答道:“中堂大人是主人,用的一间比这小些。”
“这怎么可以呢?”李莲英摇头说道:“李中堂是主人,他乃高品大员,为咱大清朝驰骋疆场,名扬海内。咱家岂能与他相提并论,你替我换个地方。”
周馥心说你还假客气啥呢?谁不知道你的品行,因而笑着说道:“总管不必客气,这一切全是中堂大人吩咐的。”
“李中堂是敬其主而尊其仆!咱家岂能没有个轻重分寸?
周大人,如果真没地方换,也不要紧,我看王爷舱边的那间套房,倒挺不错的,咱家就住那得了。”
你道李莲英为啥这般客气,原来这次出京前,慈禧太后曾一再叮嘱他要格外谨慎,切不可因贪图享乐走漏了半点风声。加上他这次是与醇亲王一起来的,心里也有点怕,唯恐一着不慎,落个安德海那样的下场!
再说周馥听了李莲英的话,直想笑掉大牙,原来那个套间是“洋茅房”,李莲英不识白磁抽水的“洋马桶”,竟要在那里住下,当然他不敢明说,否则李莲英脸上怎挂得住?只好答应找李鸿章请示一下。
此刻李鸿章正穿一身宁绸夹袄裤,赤足坐在铜床上,让侍从给自己洗着那双长满了鸡眼的脚。一听周馥的话,不由得捧腹大笑,但旋即便止住。但就这一点看,这李莲英远非安德海能比。越是如此,说明越有文章。想到这里,只听李鸿章说道:“你拿你那间舱给他,你自己找个地方挤一挤。记着,此人可不比安德海,一定要小心侍候,不得有半点差错!”
蓝色的海洋波涛汹涌,天水相连,海风习习。第二天一早,李莲英便忙开了,又是端水,又是送饭,有条不紊。直看得醇亲王内心佩服不已,怪不得太后少不得他这么一个人!
一想到慈禧太后,醇亲王立刻便生警觉,因而提高声音说道:“莲英,歇着吧!你也是李中堂的客人,不必为我费神。”
“老佛爷交代过的,让奴才侍候王爷。”李莲英笑着说,“就是老佛爷不交代,奴才不也该在这侍候吗?”
“行了!你也是奉太后旨意出来的,何必还讲这些礼数!”
再三劝阻,李莲英方歇手,但却依旧守着他的规矩,悄悄肃立在门口;见到李鸿章也照样请安,一点都没了往日作威作富的样子。醇亲王看了,心里直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平日里传言有假不成?
晚饭过后,旅顺已经在望,码头上灯笼火把不计其数,宛若白昼一般。旅顺守将、四川提督宋庆,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率领着属下将官,早早已在道旁跪接。如此壮观之场面,李莲英不由得有点飘飘然了,站在醇亲王身后,俨然一副钦差大臣的样子。可惜的是时候不早,醇亲王下令一切繁文褥节,概行均免。
终于到了检阅海军的日子。这一日阳光煦暖,海面上风平浪静。一大早,醇亲王便身穿黄行装,上罩五爪金龙四团石青褂,头戴三眼花翎宝石顶的凉帽,坐上红色洒金的大轿,在震耳欲聋的号炮和乐声中与李莲英等人来到了演武台。
演武台搭在旅顺港口左面的黄金山上。黄金山三面环水,一端连着陆地,其上坦荡如砥,演武台就搭在山前临水之处,站在台上,俯视那一望无尽的海面,真让人有海阔天空,心旷神怡之感,且不说是观看海军操练,仅只站在台上把酒临风一番,便已是莫大的享受。
海面上十多艘军舰一字排开,有北洋海军的定远、镇远、济远三铁甲船;超勇、扬威两条快船;以及属于南洋水师,由福建船政局制造的开济、南琛、南瑞等战船。随着李鸿章一声令下,会操开始。
顿时只见十几艘军舰战旗飘扬,成一条线,一艘艘鸣着汽笛、劈波斩浪而来,身着灰蓝色军装的北洋海军官兵整齐地肃立在甲板上。当经演武台时,各舰礼炮齐鸣二十一响,向两位钦差大臣表示敬意。如此威武壮观之场面,李莲英平生可还是第一次见到。看着那飞弛而去的军舰,忍不住向李鸿章说道:“李中堂,这么快呀!当年李太白如果是乘此疾下,该有‘万里江陵一日还’之说了!”
“这还不快!”李鸿章无限感慨道:“英、法等国卖给咱的这些船其实都早已落伍了,如若太后还能拨些款子,重新购进更好的舰船,那比这还要快得多呢。”
“那还了得,再快了人怎么受的了呀?”李莲英张着大嘴问道。
“李总管,鸟疾飞鱼游走,都比火车、轮船还要快呢,人家西洋早就研制加速设备,让火车、轮船越来越快,他们都能受得了,咱们难道就不行吗?”
“当然行,当然行!”
接着开始操演阵法,十多条船前进后退,左右转弯,行动如一,颇为壮观,直看得李莲英眼花撩乱,连声称好。赞赏之余,不免困惑,忍不住又开了口:“中堂,海面如此辽阔,这么多的船只,是如何指挥的呀,竟能如此整齐统一?”
“禹庭”李鸿章转脸向北洋水师大将、天津镇总兵丁汝昌说:“你给李总管说说。”
“回总管的话,白天打旗联络,叫‘旗语’,晚上则用灯号。”
“是由谁指挥呢?”
“由旗舰指挥,今天镇远舰是旗舰。”
“那旗舰又由谁指挥呢?”李莲英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这可把丁汝昌给难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李鸿章见状,忙说道:“今天自然是由王爷指挥了。”
听了这话,李莲英才仿佛明白了。谁知不一会儿,又想问,忽然看见坐在旁边的醇亲王正瞅着自己,李莲英急忙止住,以为醇亲王心有不满之意。其实醇亲王和李莲英一样,都是门外汉,根本不懂得海军操练一事,但他好歹是总理海军事务大臣,如果问这事,岂不惹人笑话?正好李莲英替他开了口,谁知刚有了点兴趣,李莲英却打住了,于是说道:“我看现在的阵法好象是‘一字长蛇阵’,鸿章,既然莲英感兴趣,你就传令让改为‘二龙抢珠’阵法吧。”
李鸿章当即遣派一艘快艇,追上镇远舰,传达命令。时间不长,只见镇远舰上红、蓝二旗交叉三挥,打出旗语。刹那间,首尾衔接的一条“长蛇”,渐化为“人”字形,镇远舰居中,左右各六舰,以双龙入海之势向黄金山驶来,鸣炮致敬。
这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一个节目:“轰船”。为了应付这次检阅,北洋衙门特地从轮船招商局低价买来一些旧船,作为靶船,桅杆特高,上悬五颜六色的旗子。此外还有大小不等,飘浮在海面的许多目标,远远望去,如一片片小小的树叶。
只听一声令下,首先是海口东西两面山上炮台的几十门大炮一齐开火,参差交叉,织成一道激烈的火网,封锁住入口的海道。接着只见南北洋十多艘战舰东西两面排开,头尾南北炮口直对靶船开火,刹那间,火光、硝烟、轰响,海面腾起滔天巨浪,来犯之“敌舰”粉碎殆尽,如碎屑激荡在汹涌浪中、滔滔海上。
“好,太好了!”李莲英被这场面深深地吸引住了,忍不住连声称赞。倒是把个醇亲王看得心惊肉跳,也难怪,自小生长王府,哪见过这种阵仗?直到李鸿章递上望远镜,方大梦初醒。
“王爷、总管,现在是单炮实射,您们顺着方阵左前排第一只靶船看,一只只地打。”
醇亲王定眼望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海面上已再次出现五十只靶船。
又是一声令下。嘭!一声巨响一道硝烟腾起,左首第一只靶船应声粉碎。刹时海面激荡、起伏不已,其余的靶船飘荡不已。按说下面的靶射当然不容易,谁想随着又一声令下,嘭、嘭、蟛,四十九声炮响,依次腾起四十九股巨浪,剩余的靶船一只一只依次粉碎,真是弹无虚发。
“太精彩了!”醇亲王看后,虽说心有余悸,也忍不住夸了句。
能得到王爷的称赞可不容易呀!李鸿章见状,急忙令人取来纸笔,说道:“王爷,您就尽兴提首诗吧?”
醇亲王接过纸笔,情绪激动地一挥而就:
黄金山顶炮台阅南北洋战舰合操海门习战迈昆明,骇浪惊涛互搅萦。
一炬灰飞腾赤壁,八方雷彻裂沦瀛。
星罗势扼关山险,机捩功从掌握成。
绝顶开颜还太息,天心未厌失人情。
随后,转脸向依旧有点飘飘然的李莲英问道:“莲英,你觉着怎么样啊?”
“好,太好了!奴才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诗。”李莲英忙迭不连声道。
“我说的是操练。”
“喔,回王爷话,奴才觉着真是精彩纷呈、弹无虚发。”
“你知道就是了。回去跟太后回奏,海军办得不错!很值得在这上头花钱。”醇王又道,“旅顺北洋的门户,守护得极严,请太后放心。”
“奴才知晓,奴才一定如实回奏。”
那恭顺小心、谨守本分的样子,直看得众人无不咋舌称奇,深感意外。在他们想象中,李莲英即便不是法门寺中的刘瑾,也该是连环套中的染九公。畿辅的不少官员,曾亲眼目睹过安德海当年经通州、过天津、沿运河南下的那种气派,两者相比,更使人难以相信李莲英是慈禧太后面前说一不二的大总管。
只有李鸿章因为他如此,反而格外重视,急忙找个空召来周馥等人,说道:“我与你们说过,此人不比安德海,要小心提防。现在看来,越有深不可测的样子,你们想想,该如何摸摸他的底才好。”
“太监总是太监,没有不喜欢戴高帽子的。”周馥很起劲地说,“我们吹他、捧他,不信他不受用”。
“谈何容易!”李鸿章摇头说道,“你不可过于自信。他远涉风涛,还委屈戴个六品顶戴,必有所求。难道醇亲王爷没人侍候,太后特意派他来照料?不会的!你尽量找机会跟他接近,想法子摸摸底。”
“是,卑职一定尽力。”
回到行辕,李莲英依旧兴奋不已,索性让人搬个椅子,坐在院中细细回味起来。太精彩了,如果是真刀真枪打,那可就更带劲了,想来老佛爷也没见过如此场面,回后一定细细讲于她听。一想到慈禧太后,李莲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这么多天了,还没机会,如果这样下去回去可怎么向老佛爷交待呀?唉,王爷也真是的,精力这么充沛,就不能给咱家点机会。
“总管,天津海关道周馥周大人求见。”一个小太监这时上前说道。
咱家与他平日里素无交往,他来干什么?对呀,我何不从他这先探探底细。想到这里,只见李莲英一拍大脚,喊道:
“快,快快有请。”
“卑职周馥给总管请安。”
“唉哟,周大人呀,快快请坐。”
周馥是奉了李鸿章的命令,想来探探口风,巴结还来不及,哪敢就坐?忙连声说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卑职早闻总管大名,如雷贯耳,只是无缘拜会,今日特来向总管问安。这点东西,是卑职的一点心意,请总管笑纳。”
“周大人太客气了。”李莲英说着接过东西,“咱家只不过是服侍老佛爷的一个奴才罢了,将来老无所养,死也对不起父母生身之恩呐。对了,这是……。!
“这是法国领事送与中堂的葡萄酒,卑职有幸得了几瓶,特来送与总管,实在是不成敬意。”
“说葡萄酒活血,是不是?”
“对了!这种酒养颜活血,药性王道,常服自有效验。总管每日服侍太后,从早到晚。总要有龙马精神才能对付得下来。所以……”
“好,太好了。”
说着李莲英便将周馥拉着坐下。寒暄几句,李莲英便转入正题,先是问北洋衙门聘请洋人的薪水,接下来问到北洋所收“海防捐”的实数,谈来谈去就是不离钱字。周馥不由得生了戒心,小心地敷衍着。
不过就他那点本事,怎是李莲英的对手?提到购船经费,终于让李莲英问出花样来了。
“周大人,咱跟外国人买船,也是付给现银吗?”
“不是,要买了英镑汇去方可。”
“没看出来周大人还见识挺广的!不知到哪去买啊?”
听了李莲英的夸奖,周馥便口没遮拦了,很起劲地说道:
“回总管的话,那家洋行都可以买,不过咱们总是买汇丰银行的。”
“这是为什么呢?莫非与汇丰银行买,可以给咱少算一点儿?”
“不是这样!镑价是一律的,逐日行情不同,是高是低,要看外国电报来挂牌。”周馥答说,“至于专买汇丰洋行的,是因为海军经费存在它那生息。”
一听这话,李莲英不由得心花怒放,北洋果然还存有款子,这可好办多了。于是又不动声色的问道:“外国银行的利息怎么样?想来比咱们的银号钱庄要高点吧,不然也不会存它那去。”
周馥刚才话一出口,心里就后悔不已,不该将北洋实情说出来。这会看李莲英又问起,立刻学了个乖,不肯透露确数:“也不见得,而且存的是活期,比定期的还低。”
“既是如此,何不存在咱的钱号钱庄里,图个啥呢?”
“洋人做买卖,一切照合同办事,比较靠得住。还有……”话到口边,周馥不由得打住。
然后漏洞已经出现,李莲英岂肯轻易放过,只听他接着说道:“怎的?周大人不想说与咱家听吗?既是如此,那就算了吧。”说着脸便沉了下来。
周馥哪有胆子得罪他?顿时骑虎难下,思索良久,方答道:“总管息怒,卑职说来就是。洋人做买卖,最看重主顾,不论谁的银子存在他那里,不但靠得住,而且有人去查,他们也不会透露出来的。”
“奉旨去查难道都不行吗?”
“这……”周馥犹豫了一下,说道:“外国银行都有他们国家的公使管辖,太后的懿旨行不到那儿。”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大的学问。”说到这里,李莲英连打了几个哈欠。
周馥奉命来探底细,没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让李莲英探得许多消息,正想开口再问,谁料李莲英来了这么一手,当下只好说道:“时候不早了,总管早些安歇,卑职告退了。”
“好,改日再会。”说着李莲英便将那周馥送出了门。
第二天,原定检阅鱼雷艇打靶。李莲英由于昨晚太过兴奋,起来已是日头东升,慌忙穿好衣服直奔演武台,谁知到那一看,醇亲王还未到,不由得纳闷。
“中堂,王爷今……,”
“王爷咋晚偶感风寒,今日不能前来。”
听得醇亲王不来,可把个李莲英高兴坏了,连忙询问李鸿章是不是现在开始检阅。李鸿章因为醇亲王未来,本想取消这次检阅,可一看李莲英那副样子,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开始检阅。
于是,演武台前旗杆上一面金黄大旗,冉冉升起;待升至顶端,只见海面上激起一条条白色的浪花,鱼雷艇如水蛇似地,窜了出去。只听隆隆巨响,硝烟迷漫。盏茶功夫,炮停烟消,海面上浮满了散碎的木片什物。
“中堂,这么多鱼雷艇,咱家还是头一次看到,太精彩了!”
李莲英忍不住说道。
“只有五条。”
“什么?”李莲英听后目瞪口呆,“只有五条呀,看上去倒像有几十条似的。”
李鸿章无限感慨道:“这鱼雷艇乃破敌的利器!海面辽阔,如想防护南北角,就得要上百条方够用,只是如今经费紧张,买不起呀!还请总管回去后向太后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对呀,我何不趁此机会将老佛爷的意思说与他呢。想到这里,李莲英向左右瞅了几眼。李鸿章见状,知有话说,连忙摒退左右,问道:“总管,不知太后这次有什么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事。”李莲英轻松说道,“皇上现在也大了,老佛爷准备撤帘归政,按祖上的规矩,应该修个园子,奉养老佛爷。中堂,您说是吗?”
“是的,应该修。”李鸿章满腹狐疑道。
“老佛爷的意思,是想修修清漪园。只是现在缺钱使……”
听到这里,李鸿章顿生戒心,莫不成又把主意打到我这来了?于是急忙说:“这事应该由户部负责才是。”
“这事是该户部管,”李莲英笑笑说道:“只是户部现在手头也紧,老佛爷的意思是,看您能不能给挤点,等过阵子再补上。”
一年就给我这么点钱,还要挪用呀!这海军到底还建设不建设了?李鸿章一听又要从自己这里要钱,不由得急了:
“总管,我这儿每年预拨多少银子,实到多少,想必您也有个耳闻。我这实在紧张,您能不能向太后给美言几句?”
“中堂实乃天下第一重臣骁将,我一定把水师盛况如实向老佛爷禀报。”李莲英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过我听说北洋衙门还有笔款子存在汇丰洋行,中堂您看这事是不是也向老佛爷说说?”
“这……”李鸿章没想到这点底细也让李莲英摸了去,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对,“总管,北洋衙门确实在汇丰银行有笔款子。不过这是准备用来买船的,三个月后船就到,如果到时拿不出钱,那可就……”
没等他话说完,李莲英已开了口:“中堂只管放心就是了。
建设海军乃当前第一要务,老佛爷能不知晓?现在您就先解解急,到时老佛爷一定会再给您拨款了的。”
李鸿章唯恐慈禧太后来个刘备借荆州——只借不还,苦思良久,勉强又找了个理由:“为太后修造清漪园,鸿章现应效力,只是人言可畏如之奈何?”
“中堂尽管放心。”李莲英一听李鸿章松了口,胸有成竹地说道:“您想想,这清漪园是当年乾隆爷操练水师的地方,依山傍水,地势雄伟,我们在此建个京师水操学堂,一来操练海海军,二来孝敬老佛爷,这一举两得、顺理成章的事情,谁能说出个‘不’字来呢?恐怕到那时候,中堂您更要加官进爵了。”说完,李莲笑哈哈地笑起来。
李鸿章明知此举乃皮里抽筋,釜底抽薪,不是建军大计,但这是慈禧太后的主意,岂敢违抗?只好顺水推舟,默许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一行人登上一艘巨大的巡洋舰,劈波斩浪,返回天津行辕。歇息几日,便打道回京。临回前,李鸿章又背着醇亲王见了一回李莲英,将两个嵌在水晶球内的指南针托给慈禧太后带回去。又送了五万两银子与李莲英,求他在慈禧太后面前多多美言。公事私事一齐办,李莲英自然心花怒放,不过带着回京怎成?当下便托人在天津备置砖瓦木料,运回故里,营造庄园。
自从李莲英走后,慈禧太后可真是望眼欲穿。这日闻得醇亲王一行回京,急忙召见。
“醇王爷,北洋海军是否如李鸿章所奏?”慈禧太后笑着问。
“回太后的话,李中堂所言不虚,我北洋海军确已初具规模,依臣看来,战斗力不弱,陆军官兵骁勇善战,一改往日疏懒迟缓的状态;水师官兵确实了得,实战演习,弹无虚发。
不过……”说到这里,醇亲王犹豫了一下,“海面辽阔,现在的舰只远不能应付过来,应该加速购买新舰,方是上策。”
慈禧太后那管什么舰只多少,这会她满脸子都是钱的事,听了醇亲王的话,于是问:“照你这次去看的情形,将来还得要有大把银子花下去了。怎么样筹款,你跟李鸿章谈过没有?”
“谈过了。办法是有几个,不过一时还不宜明示”,醇亲王答道:“海防新捐,限期将到,臣想应该展限些日子。现在直隶的报捐者甚是踊跃,对北洋的入款,大有关系。”
“可以,这些你看着办就是了。除了户部筹划的法子外,你觉着还有什么可行的生财之道?”慈禧太后接着问。
“北洋的安危,不仅直接关系到京师的安全,而且与咱大清江山社稷有莫大关系。海军是国家的海军,所以臣想办海军应由各主量力筹措,由海军衙门统筹运用。”
“好吧,等将来正式建军的时候,分谕各省照办就是了。
北洋衙门现在还有款子吗?”
“臣不大清楚。”醇亲王谨慎答道。
“怎么这等重要的事都不清楚?”慈禧太后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转了个话题,“莲英这次与你出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守规矩的地方?你可不得欺瞒!”
“臣不敢欺瞒太后。莲英这次与臣出去,行为举止,实在是臣始料未及的。”
不等慈禧太后动问,醇亲王便大赞李莲英如何安份守己,知分寸;尤其是谢绝外客,苞苴不入,那种操守,着实可靠,因此大小衙门的官员,对他不仅佩服,而且敬重,都说这是皇太后知人善任,法度严明,所以派出去的太监,才会如此守法尽礼。
慈禧太后就喜欢别人给他戴高帽子,不过这会她关心的是李鸿章是否能够她挤点银子,所以听醇亲王很起劲的说完,只淡漠地说了句:“他能如此懂得规矩,就算他的造化。好了,你下去歇着吧。”
待得醇亲王一退出,慈禧太后便迫不急待地问李莲英:
“莲英,快说!这次去情况究竟如何?”
“老佛爷,王爷所说句句属实。”接着,李莲英便绘声绘色的描绘起操练的情形,他本来就口才好,善于讲故事,再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直将那操练的场面描述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是越说越有劲,可慈禧太后却越听越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行了!你忘了你是去做什么的?尽是说些废话!”
“老佛爷息怒”,李莲英这才缓过神来,依旧笑着说道,“老佛爷交待下的事,奴才怎敢忘了?奴才都已办妥了!”
“这么说李鸿章是答应了?”
“是的。刚开始他还直哭穷,说什么没银了,连军舰都买不起,哪来得银子修园子?不过奴才一将他的老底端出来,他就束手就擒了,原来北洋衙门在那什么汇丰银行里还存着笔款子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慈禧太后饶有兴趣地问。
看慈禧太后颇感兴趣,李莲英更是带劲了,接着说道:
“这老狐狸挺狡猾的。派了个什么叫周馥的,是天津海关道,来奴才这探虚实。他哪是奴才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让奴才给套了出来。喔,对了!听那周馥说,这银子一旦存在外国银行里,就没办法查了,连老佛爷您的懿旨都不行,奴才想这里面更是有鬼。”
“嗯,是这样。”慈禧太后想想办海军必竟是件大事,可别出什么乱子,因此上又问:“依你看,北洋海军的实力到底如何?不可欺瞒,知道吗?”
“奴才不敢,依奴才看,实力非同凡响,这下如果……如果还有谁敢欺负咱大清,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的舰只是不是够用了?”慈禧太后依旧不放心地问。
“老佛爷您就放心吧,足够了,即使真的应付不过来,过阵子再买也不迟呀。与其让他们把钱存在银行里,倒不如老佛爷您先用着。”
一句话说到慈禧太后的心坎里。对呀,与其这样,我何不先用着,过阵子再拨给他不就在了。看着她那贴己的奴才,慈禧太后会心地笑了。莲英,这次出去你办的不错,应该好好奖赏一下。从明天起,你就是咱大清朝的内廷总管了。”
什么?内廷总管?李莲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站在那愣了半天,方缓过神来,急忙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说道:“奴才谢过老佛爷!奴才谢过老佛爷!”
“起来吧,瞧你那傻乎乎的样。”看着李莲英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慈禧太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果不是刘总管识趣,你还不定要等多长日子呢。”
“那他……”
“他出宫做道人了。”
这刘总管是谁呀?他姓刘名多生,自幼由于家贫入宫作了太监,为人极是本份,守法尽礼,因此一步步由侍从太监、首领太监升至内廷总管。虽说做了内廷总管,可刘多生依旧安份守己,没有丝毫骄纵之气,平日里对太后尽职尽责,对小太监们极尽关怀。慈禧太后虽说一心想让李莲英做总管太监,可怎好无缘无故地将这个安份守己、入宫三十多年的刘多生免掉?正在这个当儿,谁想刘多生目睹慈禧太后对李莲英格外宠爱,担心自己一旦失宠,前景不妙,便以年岁大了为理由,奏请慈禧太后出宫,去白云观做道人。慈禧太后正愁没法子,一看他自己奏请出宫,自然是即刻准奏。
李莲英的权势威风,本就炙手可热,做了内廷总管,爬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宝座,更是踌躇满志、鼻孔朝天了。谁料想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曾经给他送过“贺辞”的御史朱一新却上了道奏折……
唐朝宦官监军之祸,前明“镇守太监”之非,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莲英天津阅兵,本已使得京城沸沸扬扬,谁想一回来,竟又当上了内廷总管。此举怎能不引起朝野志士仁人的重视?一时间,议论纷纷,人们莫不担心慈禧太后会走唐、明复辙,开太监监军之例。御史朱一新,耳濡目染,更是忧心忡忡。适值山东、山西、四川、福建等省相继发生水灾,遂决定冒生命之险,上疏慈禧太后,遇灾修省。
“老爷,此举万万不可呀,上次惹的祸难道不够大吗?”朱夫人忧心如焚道。
朱一新坐在桌前,两眼凝视着桌上那微弱的烛光,沉思了许久,方开口说道:“夫人,你的心思我懂,但此事干系甚大,我不能熟视无睹。你也略读诗书,唐代宦官监军所造成的祸患你难道不知道吗?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大清社稷,就这样丧送在一个奴才手里吗?”
“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朱一新答道:“防患于未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后悔都来不及!”
“我懂得这些。只是我心里……”说到这里,朱夫人禁不住泪流满面。
“夫人,不要难过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清’,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亦无所悔!到时,你带着云儿回老家去,不要因而伤心……”
“老爷,”朱夫人痛哭流涕道,“朝中那么多王公大臣,都三缄其口,为什么偏偏您一定要这样做呢。”
“朝政如此,实在让人痛心。我身为言官,就当恪尽职守,怎能于他人相比?你不要再说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去吧。”
望着那满眼泪水、默默离去的妻子,朱一新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泉涌般流了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朱一新便拜别妻儿,毅然进宫而来。慈禧太后用过早膳,正在那摆弄她那些香气扑鼻的花儿,听得朱一新进宫求见,脸顿时便拉了下来。
“朱御史,有什么事就说吧。”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
“臣有疏上呈。”
“既有折子呈上,何不经过军机处?以后记着点!莲英,递上来。”
折子已被泪水浸得褶皱不平,但这些毫丝未引起慈禧太后的同情、重视,相反,她的脸色愈加难看了……
“我朝家法,严驭宦寺。世祖宫中立铁牌,更亿万年,昭为法守。圣母垂帘,安得海假采办出京,立置重典。皇上登极,张得喜等情罪尤重,谪配为奴。是以纫纪肃然,罔敢恣肆。今夏巡阅海军之役,太监李莲英随至天津,道路哗传,士庶皆愕,意深宫或别有不得已之苦衷,匪外廷所喻。然宗藩至戚,阅军大典,而令刑余之辈厕乎其间,其将何以诘戎兵崇体制。况作于凉,其弊犹贪,唐之监军,岂其本意,积渐者然也。圣朝法制修明,万无虑此。而涓涓弗塞,流弊难言,杜渐防微,亦宜垂意。从古阉宦,巧于逢迎而昧于大义,引援党类,播弄语言,使宫闱之内,疑惑渐生,而彼得受其小忠小信之为。皇上明目达聪,岂跬步之地而或敢受欺。顾事每或于细微,情易溺于近习,待御仆从,匲非正人,辨之宜早辨也。”
打狗还得先看看主人,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奴才,竟敢如此放肆?慈禧太后不由得勃然大怒。
“朱御史,是不是觉得你是个言官,就敢如此放肆了?”
“臣斗胆亦不敢。”
“不敢?我看你的胆子够大的了!说,这‘苦衷’二字指的是什么?”慈禧太后冷笑道。
“臣的意思是……”
未等他话说完,慈禧太后已迫不急待地开了口:“我朝廷优礼近支亲藩,宫廷太监贲送往来,系属常有之事。这些你不知道吗?此次醇王爷巡阅洋面,迥非寻常可比,特派莲英随行服侍,又有何错?”
“臣知此乃太后眷注体恤之意,臣所谓‘苦衷’亦即指此。
但这李莲英素来依仗太后恩宠,为所欲为,此举实乃助其气焰,臣恐唐代宦官监军复见于我朝,因此奏请太后,不得不加以提防。”说完,朱一新用眼瞅了瞅李莲英,只见李莲英正两眼冒火,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喜悦,原来你也有急的时候,气死你!
“莲英沿途小心伺应,与府中随往太监无异,绝无丝毫干预外事之举,又怎么谈得上重蹈唐朝监军之祸?”
“事虽未兴,但不可不加以提防。”
“御史可以风闻奏事,但亦须有些根据,岂能说风就是雨?
朱御史,我听说莲英成亲时你还给送了‘贺辞’,难道还不解气?莫不成要公报私仇吗?”
听了这话,可把朱一新给气坏了,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说道:“太后误解臣的意思了,臣……”
“你还怎样?莫忘了!这大清朝是我作主,不是你!退下去!”
朱一新默默地退了出去。可把个李莲英恨得咬牙切齿,心想咱家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先找上咱家了,那好吧,就让你知道一下咱家的厉害!
“老佛爷,这朱御史也太大胆了,奴才替老佛爷您做事,他也敢说三道四,依奴才看,不如让他去吧。”
看着他那样子,慈禧太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道:“你急什么,别忘了,他是言官,不是轻易就能杀得了的,弄不好又会惹出大麻烦来。”
“言官、言官,难道言官就杀不得了?”李莲英小声嘀咕道。
言官不是不能杀,但杀言官乃亡国之象,不到万不得已,慈禧太后怎肯做这种傻事,平白为自己添许多麻烦?当下说道:“放心吧,这事自有我与你作主,不会亏着你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慈禧太后就降旨:将都察院左都御史朱一新革职回籍,永不启用。内称:“朱一新所奏如仅止李莲英一人之事,无论如何诬枉,断不因宫监而加罪言宫,惟该御史既料及内侍随行系深宫体恤之意,何以又目为朝廷过举?且当时并不陈奏,迨事过数月,忽牵引水灾,砌词妄渎。
于垂帘以来,救灾恤民,有加无已至意,全无体会,然如何补救民艰,亦无建白,徒以虚诞之辞,希图耸听,一加诘问,自知词穷,辄以书生迂拘,强为解免。是其才识执廖谬,实不足胜献替之任。”
“至朝政或有阙遣,乃臣工确有过失,均著就本事立时论奏,倘于后挟私臆测,附会灾祥,除原奏不准行外,定必加惩处,以为妄言者戒。”
打一儆百,杀鸡给猴看,这点道理谁能不懂?懿旨一下,朝野上下再也无人敢多说什么,直把个李莲英高兴得大言不惭道:“天津海口观兵之行,乃吾之名利两获也,而御史朱一新却弄了个癞蛤蟆过门坎,磕屁股抢脸,被革职回籍。”
慈禧太后此举无疑给李莲英干预朝政、玩弄权术开了方便之门。从此,李莲英更是鼻孔朝天了,把持朝政,为所欲为;私卖官爵,中饱私囊。朝中大员、外省督抚,为保其高官厚禄,无不仰其鼻息。举凡朝纲国政,无不与闻、无不参预。无论是亲王、国公这类贵族,还是大学士、军机大臣这类高官,处理政事,总要得看看他的脸色方可。权势之大,与明末大阉魏忠贤相去无几,被人呼之为“九千岁”。